他摸索著找到开关，按了几下，灯没有亮。看来是停电了，或者线路早已老化断掉。
    藉著门口透来的微光，他打量著客厅。家具摆设还维持著他离家时的模样，只是更加破旧。父亲的遗像还没来得及摆上，灵堂似乎也设得极为仓促简陋。一种酸楚混杂著愧疚的情绪登时涌上心头。
    他放下行李，打算先四处看看。脚踩在地板上，发出吱吱嘎嘎的呻吟，在死寂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刺耳。他先是去了父亲的卧室。床铺凌乱，似乎还保留著老人最后挣扎的痕迹，空气中隐约有一丝药味和……另一种极淡的、类似旧书报和尘土的味道。
    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陈晖退出来，走向自己的旧房间，路过走廊时，他无意中瞥了一眼墙上挂著的一些老照片。大多是父亲年轻时和镇上人的合影，黑白照片上的人们笑容僵硬，背景往往是那棵大槐树。
    他的目光扫过这些照片，忽然，脚步顿住了。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在其中一张多人合影的边缘，一棵槐树的枝干阴影下，似乎站著一个模糊的人影。那绝不是照片里任何一个参与合影的人。那影子非常淡，几乎要融入树影之中，看不清面容，只能勉强辨识出一个极其瘦削的、仿佛没有实体的轮廓，像一缕被意外捕捉到的烟雾。
    是胶卷瑕疵？还是冲印时出的问题？
     陈晖皱紧眉头，凑近了些，想看得更仔细。就在这时——
     “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突然从屋子深处传来！
    陈晖猛地抬头，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声音似乎是从后院方向传来的。
    是风吹倒了什么东西？还是……？
     这屋子里难道还有别人？陈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除了屋外持续的雨声和风摇动树枝的沙沙声，那声响之后，一切又归于死寂。
     但那死寂却比任何声音都更令人不安。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压下心中的寒意，一步步朝著通往后院的厨房走去。厨房里更加阴暗潮湿，水槽里还有未洗的碗碟，散发著馊味。后门虚掩著，还在微微晃动。
     刚才的声音，是风吹动后门撞上门框吗？
     陈晖握住门把，冰冷触感从掌心传来。他缓缓拉开门。
     后院的情景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院子几乎完全被那棵巨大槐树的树冠所笼罩，光线比屋内还要晦暗。地面上落满了湿漉漉的槐叶和细小的枝条。而就在槐树那粗壮扭曲的树根附近，散落著一地狼藉，一个原本可能放在高处的破旧陶花盆摔得粉碎，泥土溅得到处都是。
     看起来确实像是被风吹落的。
     陈晖的目光扫过那片狼藉，正准备松口气，却猛地凝固了。
     在那片潮湿的黑褐色泥土和碎陶片之间，似乎露出了什么东西的一角。
     那不是陶片，也不是树枝。颜色苍白，形状……
     鬼使神差地，陈晖踩著湿滑的落叶，一步步走近。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覆盖在上面的泥土和碎块。
     指尖却传来冰冷而坚硬的触感。
     那似乎是一小块……骨头？形状奇特，细长而略带弯曲，苍白的表面在幽暗的光线下泛著一种不祥的光泽。绝不像任何常见的动物骨头。
     这是什么？
     为什么会埋在花盆里？
     是父亲藏的吗？
     无数疑问瞬间涌入脑海。他正想仔细查看，一阵强风突然吹过，头顶的槐树枝叶剧烈摇晃起来，发出更加响亮的婆娑之声，无数水滴被摇落，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
     同时，那些晃动的枝桠在地上投下疯狂舞动的阴影，如同群魔乱舞。
     就在这明暗交替、光影错乱的一瞬间，陈晖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
     二楼他旧房间的那扇窗户后面，有一个极其模糊的苍白影子，一闪而过！
     他猛地抬头望去！
     窗户后面空空如也，只有一片深沉的黑暗。污浊的玻璃反射著摇曳的树影，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光影开的恶劣玩笑。
    冰冷的恐惧感如同藤蔓，瞬间缠绕上他的脊椎，缓缓收紧。
     他握紧手中那块冰冷的、来历不明的骨片，站在巨大的、低语不断的槐树之下，猛然惊觉。
     这栋老宅，这个小镇，父亲的死……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某些沉睡已久的东西，似乎因为他的归来，正悄然苏醒。
     树影婆娑，低语声仿佛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就萦绕在他的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