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挑衅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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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止回到寝宫时,白诺已候在殿外,见他归来立即上前。
    “主子,您受伤了?”白诺一眼就注意到容止袖口渗出的血迹。
    “无碍,皮外伤。”
    白诺取来金疮药,容止熟练地挽起袖子,白诺一边上药一边汇报容止交代他的事,“所需银两已安全护送到当地,工匠领头用的是暗卫培养的,石料木材都已备齐,一切如计划进行。”
    容止满意地点头。
    包扎过后,白诺又将桌上的汤药递给他:“这是沈夜新配的方子,能暂时压制旧伤。”
    容止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让他微微蹙眉,“沈夜是不是故意的?药一次比一次苦。”
    白诺没接话,沈夜说过,以前的药已经压制不住容止体内的毒了,若这方子还是不能解他体内的毒,只能自求多福了。
    议政殿。
    容止换了身玄色朝服,金线绣制的龙纹在晨光下若隐若现,栩栩如生。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扶手上的螭首,目光扫过阶下众臣,在晏渊身上停留了一瞬。
    工部李名正在禀报清河流域堤坝修缮之事。
    容止接过内侍呈上的奏折,快速阅览,心中冷笑连连,这些人还真是自投罗网。征调五万民夫?由与戚辰景往来密切的皇商采买?这哪里是修堤,分明是借机敛财、消耗国库,并将可能出现的民怨引向自己的毒计。
    “李爱卿,”他支着额角,声音清冷,话是对着李名说的,目光却似笑非笑地扫过站在文官队列中的戚辰景:“这个方案,朕听着倒是耳熟,前些年修筑西境防线,也是这三位皇商经手。”
    李名心中一喜。这个差事当年办的十分漂亮,他们账面却做得天衣无缝,朝廷也并未查出什么,连带着负责这个差事所有的官员由高到低皆收到了奖赏,看来今日这个方案,皇上也并未多想。这么想着,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陛下明鉴!西境工程能如期完成,全赖陛下洪福!此次清河流域的工程,臣等必当效仿西境旧例,为陛下分忧!”
    “这次就由辰王来负责吧。”容止打断他,目光紧盯着戚辰景,“辰王以为如何?”
    戚辰景脸色微变,行礼道:“臣弟体弱,恐怕……”
    “正是体弱,才该多历练,”容止缓缓起身,一步步走下玉阶,“修筑堤坝是积德行善之事,最是能得民心。辰王不是一直想为朕分忧吗?”
    他在戚辰景面前站定,轻笑了一声:“还是说,辰王只想坐享其成,不愿担这份辛苦?”
    这话中的深意让戚辰景脸色发白。容止这是在当众敲打他,暗示他不要妄想不该得的东西。
    “臣不敢。”戚辰景垂首道,声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虚弱。
    就在此时,始终作为看客的晏渊出声了,“陛下,辰王殿下确实病体未愈。臣近日探病时,太医还嘱咐需要静养。”
    容止挑眉看向晏渊,这人就是如此护着戚辰。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摄政王对辰王的病情倒是了解得很。”
    “臣身为摄政王,关心皇室子弟是分内之事。”晏渊不卑不亢地回应。
    “好一个分内之事。”容止转身,目光扫过全场,“不过,是不能还是不敢?”
    容止慢条斯理地踱步,声音冷得像冰:“三大皇商都是辰王府的产业吧?五万民夫的徭役银,倒是有三成要进谁的私库?”
    “陛下!”李名扑通跪地,声音发颤,“臣、臣冤枉啊!”
    容止手一挥,之见在侧的太监总管立即捧着一本厚厚的账册上前。容止随手拿起,看也不看就扔到李名面前。账册摔在地上,散开的页面上密密麻麻记录着近五年来每一笔见不得光的交易。
    “当年西境防线,”容止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石料实际支出比市价高出六成,其中三成进了你的私库,两成送入辰王府。木材以朽木充良材,差价全数由三大皇商瓜分。需要朕一页页念给你听吗?”
    李名面如死灰,整个人瘫软在地。工部张谦也跟着跪倒,浑身发抖。
    “还有你,”容止看向张谦,“光是去年一年,你就收了他们十万两白银。需要朕把你藏在别院地窖里的银箱都抬上来吗?”
    两人止不住磕头。
    容止重新走上玉阶,声音凌厉:“传朕旨意,工部尚书张谦、侍郎李名,贪赃枉法,结党营私,证据确凿,即刻推出午门,斩立决!其家产充公,九族流放边疆!”
    禁卫军立即上前,将哭嚎求饶的两人拖出大殿。满朝文武鸦雀无声,几个与工部往来密切的官员更是两股战战。
    容止目光冷冽如刀:“至于辰王,既然摄政王一再为你求情,朕就准你在府中好生休养。堤坝之事,朕另择贤能。”
    戚辰景死死看着晏渊,指节发白,在晏渊一个眼神示意下,低头谢恩:“臣……谢陛下恩典。”
    容止最后看向晏渊:“摄政王以为,朕这般处置可还妥当?”
    四目相对,整个大殿的气氛凝固如冰。
    “陛下圣明。”晏渊沉声道。
    退朝后,戚辰景求见容止。
    容止诧异,随即轻蔑地笑了声,让人在风最大的御花园水榭亭等他。
    在去的路上,刻意放慢了脚步。等走近了见到了戚辰景时,他停下了,目光深邃地看着亭子里穿着单薄的人影。
    白色外袍在风中肆意飞扬。
    他想起晏渊为戚辰景说话的模样,要说晏渊看不出来这是个局他自然是不信的,可从头到尾晏渊都不曾开口提醒过他。若不是他近些年布置的暗桩调查中有了结果,今日戚辰景给他挖的坑,他就不得不跳了。
    戚辰景见他来了,便走下亭子来到容止跟前,笑容温良,眼底却混合着怨毒与得意的神情。
    “你当真是好手段。”戚辰景抚掌,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二人能听清,“不动声色便查清了账目,还当着满朝文武斩了张谦和李铭,杀鸡儆猴,真是威风。”
    “只是……你查得再清楚又如何?渊哥哥方才,不还是站出来为我说话了么?”他轻笑一声,如同毒蛇吐信,“你斩了他一手提拔的工部官员,断了他不少财路,他心中定然不悦。可即便如此,他首要维护的,依然是我。”
    容止依旧沉默,目光平视前方,唯有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紧。
    “哦,对了,”戚辰景仿佛突然想起什么,故作恍然,“你可知,你们北境胧月族,常年不问世事,为何会被灭族啊?”他侧头,欣赏着容止冰冷的侧脸,
    提到胧月族,容止微微一怔,那双总是蕴藏着锐利与骄傲的凤眸,瞬间凝结成万年不化的寒冰。没有预兆,修长的手指如同鬼魅般扼紧了戚辰景的咽喉。
    “呃!”戚辰景的谑笑戛然而止,化为一声短促的惊喘,脸上瞬间褪尽血色,眼中却还是嘲讽之色。
    容止只要稍一用力,便能轻易弄死戚辰景,他靠近戚辰景因缺氧而扭曲的脸,声音如同地狱中的恶鬼,一字一句,清晰地凿进戚辰景的耳膜:
    “戚辰景,你的命,是我让你留着,你才能留着。当年事情的真相,我也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看看,有几个晏渊能护着你们!”
    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戚辰景眼中慢慢浮现了恐惧之色,他想起容止杀回皇宫的那一晚,眼神便如同现在,是要将人剔骨噬肉的修罗。
    容止轻笑,猛地松开手。
    戚辰景如同被抽去骨头般瘫软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容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同在看一只卑微的蝼蚁。他取出一方雪白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刚才扼住戚辰景脖颈的每一根手指。
    随后,他将那方丝帕,轻蔑地扔在戚辰景身上。
    戚辰景站起身,劫后余生的感受让他有些得意,“你还是不敢杀我,你也知道,你如果杀了我,渊哥哥不会原谅你的。”他笑出声,“说起来,渊哥哥有和你说过血蛊的事吧,你看,从始至终,需要被牺牲、被取血的是你,而真正被他放在心尖上护着的,是我。你拥有的,不过是一具皮囊的片刻温存,而他愿意以命相护的,是我戚辰景。”
    “皇弟,你坐拥江山又如何?在他晏渊心里,你永远都是那个可以被随时舍弃、用来成全我的……棋子。”
    “说完了?”容止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戚辰景强撑着气势:“你若是恼羞成怒……”
    容止却怜悯地看着他,“戚辰景,”语气平淡,“你就像那阴沟里不敢见光的虫,靠着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苟活着。”
    戚辰景的脸瞬间变得铁青。
    “我的江山,是我一寸一寸守下来的。至于他晏渊……”容止微微倾身,带着一种致命的嘲讽,“你既然这么稀罕他施舍的这点怜悯,那便好好守着。毕竟……”
    他直起身,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眼神睥睨:“除了这点他因家族而生的责任,你还有什么?”
    说完,他再不看戚辰景一眼,径直从他身边走过,玄色龙袍带起的风,冷冽如刀。
    戚辰景僵在原地,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涨红,死死攥紧的拳头因为极度愤怒而剧烈颤抖。容止的话,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了他心底最痛、最无法见光的地方。
    可这时,戚辰景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道熟悉的玄色身影,正穿过月洞门,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而来。
    是晏渊!
    戚辰景心头狂喜。他来之前,命人假借容止之名,去请晏渊来御花园“议事”,本以为晏渊未必会来,或者不会来得这般快,却没想到,时机竟刚好!
    他怨毒地看着容止的背影,袖中手指微动,一枚极细的寒针悄无声息从暗器中疾射而出,直取容止后心!这暗器歹毒之处在于其阴寒之气入体,会令经脉滞涩,痛苦难当,但表面伤口极细,不易察觉,杀伤力确实不算致命。
    背后寒意袭来,容止脚步一滞,身体本能地侧转,凝聚内力于掌心,凌厉的掌风直逼戚辰景面门!他意在逼退偷袭者,并未用上十成力道。
    而刚刚踏入御花园的晏渊,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幕——戚辰景狼狈倒地,面露惊恐,而容止正杀气腾腾地对着戚辰景出掌!
    “住手!”晏渊心头一紧,厉喝出声。他来不及细想,瞬间毫不犹豫地挡在戚辰景身前,面对容止那凌厉一掌,他运起一股柔劲,袍袖翻飞间,意图用巧力将容止的掌风引向一旁,化解掉这看似致命的攻击。
    这一招,是他当年亲手教给容止的化劲技巧,他以为容止必定能顺势收力,或者轻松避开他这意在化解而非伤人的一招。
    然而,他却不知,容止清晨被晏渊影卫所伤的手还未好,内力也因旧疾和伤势运转滞涩。
    容止非但未能如常应对,身形反而微微一滞结实受了他一掌。
    部分力道阴差阳错地印在了容止的肩胛处。容止闷哼一声,脸色一白,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袖中那串暖玉菩提也受了内力影响,结断了,滑掉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渊哥哥!”戚辰景立刻抓住机会,紧紧抓住他的衣摆,指着地上的菩提珠,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他……他方才想要杀我!你看,他还把你送我的佛珠也抢了去!渊哥哥,你要为我做主啊!”
    晏渊僵在原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看着容止苍白的脸色,耳边戚辰景的哭诉他只觉得吵。他明明只是想化解,为何会伤到他?
    容止缓缓站直身体,肩胛处传来隐隐作痛。他看了一眼地上的暖玉菩提,又抬起眼,目光掠过戚辰景那精湛的表演,最终看向了晏渊。
    那双深不见底的双眸,平时冷得仿佛千年寒潭,却明显闪过一丝慌乱与难以置信。
    呵。
    容止什么也没说,垂下头,眼中空茫而沉寂,随即俯身,捡起那串暖玉菩提,在戚辰景紧张的注视下,他只是极淡地扫了一眼,然后随手将其抛还给了戚辰景。
    “既然这么怕被别人抢走,”容止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彻骨的寒意,“那就拿稳了。”
    说完,他再不看他们一眼,转身想要离去,背影在御花园的姹紫嫣红中,显得格外孤绝冷清。
    又一次,在他受伤的时候,晏渊选择的,依然是维护这个演戏的骗子。
    容止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比手臂上的上更痛。
    戚辰景却得寸进尺般,捏着珠子,快步拦住了容止的去路,脸上露出一种施舍般的笑:”既然弟如此喜欢,甚至不惜……”拿”去,那作为哥哥就送给弟弟好了。”他故意用力握住容止受伤的手,像施舍乞丐一样要将珠子塞回他手中。
    而晏渊,还是像看客一样。
    “呀,你流血了呢。”戚辰景假担忧道。
    容止手掌心,有鲜红色的血渗出来。
    珠子染了血,颜色妖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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