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枕流沉默了片刻，空气里只剩一些的微弱声响，李疏晏也不催促，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终于，陈枕流喉间滚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他抬手，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搭上西装外套的第一粒扣子。那姿态从容的像是在说：既然你出招，我便接招。
    “试试就试试。”他解开最后一粒纽扣，将外套随手丢在一边，视线扫过泳池水面，最终落回李疏晏裹着浴巾的身体上，语气调侃：“不过李生，你就不怕我下水之后，把你这池水给搅浑了？”
    李疏晏皮笑肉不笑地牵了下嘴角，并未答话。恰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李疏晏循声望去，只见乔恪僵立在几步开外，脸色煞白，手中的红木茶盘微微倾斜，盏中的茶水晃荡，险些泼溅出来。那双总是低垂着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来不及掩饰的惊惶与一种……连李疏晏都不太能辨清楚的茫然。
    李疏晏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乔恪，过来。”
    乔恪像是被惊醒般，猛地垂下眼睫，将所有情绪死死摁回心底，接着快步上前，将茶盘轻轻放在两人旁边的矮几上。
    他不敢看陈枕流，更不敢去看浴巾松垮披着的李疏晏。
    陈枕流这才慢悠悠地直起身，并没有在意刚刚这小小的插曲。他大马金刀地往另一侧的躺椅上一坐，顺手拿起一杯刚沏好的茶，呷了一口。
    “茶不错。”他放下茶杯，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垂首立在一旁的乔恪，可话却是对李疏晏说的：“听说，你家这位小朋友最近要开始学行路了？”
    听着对方忽变的语言，李疏晏执壶的顿了顿，为自己斟了七分满后，同样换为粤语搭话：“嗯，路总归要自己行。跌几下，先至会记得痛。”
    陈枕流的目光在乔恪那张强作镇定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直到李疏晏话音落下，才挑眉挪开，似笑非笑地转了话题：“我这边嘅风，已经准备得七七八八了，就睇你这边嘅云，几时聚得埋。”（我这边的风已经准备的七七八八了，就看你这边的云，什么时候能聚拢。）
    李疏晏放下茶杯，倏然起身。随着他的动作，那条松垮围在腰间的雪白浴巾悄无声息地滑落在地，堆在脚边。
    他并未理会，径直走向池边，声音慵懒：“唔急。等云厚了，风先至吹得动山。”（不急。等云厚了，风才能吹得动山。）
    说罢，他再次潜入水中，激起一片水花，水面被破开的声响惊醒了乔恪的怔忡。
    乔恪僵立在原地，目光死死缠绕在水中那道矫健的身影上，李疏晏每一个划水的动作，都像慢镜头般在他眼底沉浮，或许是因为看得太专注，以至于脸上流露出一丝本不该存在的痴迷。
    “叩，叩”。
    两声不轻不重的敲击声，骤然打破了这凝滞的画面。陈枕流屈指敲了敲红木矮几，目光落在乔恪侧脸上，语气是罕见的温和：“小朋友，茶凉了，能帮我再续一杯吗？”
    乔恪垂在身侧的手缓慢攥紧，他别过头，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默然片刻，才像是终于找回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一般，一步步走过去，执起桌上温着的茶壶。
    他俯身斟茶，水柱注入白瓷盏，就在这一刹那，陈枕流忽然压低了声线，那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冰冷地钻进乔恪的耳膜：“不用装了，小朋友。你看他的眼神，骗不了人。”
    “哐当！”
    茶壶底座猛地磕在杯沿。乔恪骤然抬眼，瞳孔紧缩，死死盯住陈枕流那张带着玩味笑意的脸，连滚烫的茶水从杯中溢出，漫上矮几，蹭在他手背上都浑然不觉。
    这副如遭雷击，慌乱无错的模样被陈枕流尽收眼底，他发出一声低沉的轻笑：“怕什么？想要的东西，自己去拿，天经地义。我要是你，就不会只傻傻地看着。”
    乔恪抿紧了苍白的唇，猛地放下茶壶，转身欲走，声音颤抖：“我的私事，不劳陈总费心。”
    “站住。”陈枕流的声音依旧带着笑：“小朋友是要讲礼貌的，长辈话未讲完，怎么可以掉头就走？其实，感情同做生意一样，看中了，就要不计手段。守规矩的人，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乔恪的身形猛地一滞，钉在原地。理智在疯狂叫嚣着离开，远离这个危险的男人和他更危险的话语，但双脚却像被钉住，内心深处某种被说破的阴暗念头，开始不受控的滋生，一点一点蔓延至他心脏的每一个角落。
    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微微侧过头，竖起了耳朵。
    陈枕流满意地瞥了他一眼，视线转向泳池中那个重新浮出水面，正抹去脸上水痕的身影，继续用那种蛊惑人心的嗓音说道：“李生那样的人，普通的方法当然不行。他要的是绝对掌控，你要的，是他的习惯。你要让他习惯你的存在，习惯你的触碰，习惯你的气息无处不在……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