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疏晏上车后便闭目养神，指尖不时轻揉眉心，直到车驶入度假村停稳，他才掀开眼皮推门下车。
    脚掌落地的刹那，一股熟悉的锥心刺痛从后腰猛地窜起，几乎抽空了他半边身子的力气，连日的高强度心神耗费，加上马背上的颠簸，让旧伤在这一刻骤然发难。
    他眉心极轻一蹙，迅速将重心移到扶着车门的手上，手背青筋暴起，甚至带着一丝微颤。
    但这一瞬的凝滞很快就被压下，他稳住身形，面色如常地关上车门，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几乎是在李疏晏身形微顿的刹那，一直紧随其后的乔恪便捕捉到了那抹转瞬即逝的异常。
    他的心猛地一揪，下意识想上前搀扶，手臂都已抬起，可又因长久以来谨守的界限而悬在半空，最终只是徒劳地攥紧。
    他只能将所有担忧与焦灼摁回心底，化作一道更加沉默的注视，紧紧系于李疏晏那看似从容的背影之上，跟着他一步步走进大厅。
    直至回到顶层，电梯门关闭，隔绝了所有外在目光，李疏晏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略微松了点。
    他停下脚步，未等乔恪开口，便罕见地主动吩咐，声音掺着倦意：“去我助理那儿，把膏药拿来。”
    乔恪立刻应声：“是，先生。”
    但他并未立刻转身，而是坚持先将李疏晏送至主卧门口，确认他安然进入房间，这才快步离去。
    当乔恪拿着膏药再次回到卧室门口时，房门正虚掩着。
    他轻叩两下后推开，只见李疏晏已换上深色丝质睡衣，独自坐在床沿。
    李疏晏伸手准备接过膏药，乔恪却并未递出，反而上前一步，小心翼翼试探道：“先生，贴膏药的位置您自己不好处理，我帮您吧……而且，我学过一些按摩手法，还能帮您缓解一下。”
    李疏晏怔愣了片刻后，抬眸看向乔恪。
    少年站在灯下，微微低头，看不清眼神。
    短暂的寂静后，李疏晏眼底那点诧异融成了慵懒的默许。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随即转过身，配合地俯卧下去，将整个后背毫无防备地展现在乔恪眼前。
    乔恪深吸一口气，缓步上前。
    他的动作极为轻柔，先是仔细地将膏药敷在李疏晏腰际，随后用适宜的力道开始推按。
    李疏晏起初尚存一丝清醒，然而长时间积压的倦意和腰上传来的温缓松释，渐渐拖垮了他最后的防线。
    乔恪的手法意外地娴熟，手指能准确摸寻到那些紧绷的结节，再用力度徐徐化开。
    在这片叫人沉溺的抚慰之中，李疏晏的呼吸渐渐变得深长平稳。
    他睡着了。
    乔恪停下动作，却没有离开。
    他就这样静立在床边，借着昏黄柔和的灯光，贪婪地凝视着李疏晏沉睡的侧脸。
    那双平日里总令他不敢直视的眼眸此刻轻阖，平日里冷峻的五官轮廓，也在睡意浸染中透出几分难得的柔和。
    那份被压抑太久的情感，终于在乔恪心底汹涌而起，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跳声在耳膜间轰鸣。
    他像是失控一般抬起手，向李疏晏的脸庞缓缓探去。
    指尖先是掠过那英挺的眉骨，抚过轻阖的眼睑，又滑向高挺的鼻梁，最终，像是被无形的引力牵引一样，极轻地落在那双异常柔和的唇上。
    那一触之间，心跳如骤雨敲窗，每一寸肌肤都蓦地绷紧，恍若弦颤未止。
    然而，他正沉溺于这份禁忌的欢愉与无边的幸福之中，完全没有察觉到虚掩的房门外，安德烈偶然经过的身影。
    一道缝隙，足够看清室内所有沉沦的细节。
    安德烈震惊的在原地滞了下，回神后他想要赶紧离开，却在踉跄间无意将门彻底推开……
    乔恪浑身猛地一颤，如被一盆冰水透骨浇透，触碰的手倏地收回，藏在背后紧攥成拳。
    灯光下，他的面色迅速褪尽血色，只剩一片苍白。
    下一秒，乔恪快速转身，用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隔绝了门扉与沉睡的李疏晏。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安德烈，眼中翻涌着浓重的恐慌，以及一丝破笼而出带着狠厉的警告。
    他将食指竖在失去血色的唇前，无声却用力地比出一个“嘘”的姿势。
    他的嘴唇哆嗦着，用破碎的气音断断续续说道：“出……去……别吵醒他……”
    安德烈从未在乔恪眼中见过如此骇人的神色，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但他面上的失态只一瞬便转为了倔强。
    他昂起下巴，朝乔恪无声翕动嘴唇，比出一个“你等着，我会告诉哥哥”的威胁口型。
    随即忽然转身，踮起脚尖悄然后撤，每一步都谨慎至极，生怕惊动门内分毫。
    乔恪的视线始终凝在安德烈身后，直至那身影彻底没入长廊尽头，他才舒出一口气。
    他缓步退回门边，将虚掩的门轻轻合拢。
    落锁时，他刻意放慢动作，锁芯偷偷摸摸归位，未发出一丝声响。
    乔恪的后背才贴上冰冷的门板，便不由自主地滑坐下去。
    沉重的负罪感将他吞没，他抬手抹过脸颊，指尖仍残留着触碰李疏晏唇瓣时的灼热。
    那温度未曾消散，反而一路灼入心底，挠得他阵阵心慌。
    缓了片刻，乔恪走到床边，他的先生呼吸依旧绵长，眉目舒展，显然没被方才的动静吵醒。
    只是这一次，他再不敢有半分放纵，只垂手立在一旁，连视线都有意识的敛得温沉而克制，不敢再流露出半分逾矩的贪慕。
    几秒后，乔恪转身挪向套房内的浴室，合上门的同时，他一把拧开洗手台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倾泻而下，迅速注满白色陶瓷水池。
    他双手撑在台面边缘，静望水面不断上涨，直至与池沿齐平。
    接着他没有丝毫犹豫，将整张脸埋进冷水里。
    刺骨的触感像针一样扎进滚烫的皮肤，掠夺着呼吸，也强行压制住脑中沸腾的混乱。
    他在水下屏住气，直到缺氧的痛苦压过内心翻涌，才猛地抬头。
    “咳……咳咳……”
    水花迸溅，他止不住地呛咳起来，额前黑发湿透，水珠顺着下颌滚落，没入衣领，道道水痕交错纵横，分不清是冷水，还是旁的什么。
    乔恪望向镜中，里面的人还在狼狈地喘息。
    他指节收紧。
    绝不能让安德烈说出去！绝对不能让先生知道！
    求他？念头刚起就被掐灭。
    利益交换？他悲哀地发现，自己在安德烈面前毫无筹码。
    ……让他闭嘴？这个想法惊得他浑身一抖，下意识看向紧闭的浴室门。
    不行！这会彻底毁了他，更会玷污他对先生的感情，哪怕这份感情本就不容于世。
    “没有选择。”乔恪闭眼，水珠顺着睫毛滴落。
    难道只能坐以待毙？不……他抬眸，盯住镜中的自己。
    安德烈最怕李疏晏，唯一的办法，是让他相信揭发会波及自身，引火烧身。
    他需要时间，需要机会，更需要在李疏晏察觉前，抢先堵住安德烈的嘴。
    乔恪再次用冷水扑脸，然后扯过毛巾擦干脸和头发，整理好湿漉漉的衣领。
    开门前，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压进眼底深处。
    先生，对不起……我绝不会让任何人，用我的错误玷污您。
    哪怕，要付出任何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