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乔恪,下不为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3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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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逢时话音不高,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连那个正试图将一颗葡萄喂到李疏晏唇边的男孩,都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
    何栖屿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轻蔑:“哦?乔家那位眼高于顶的二小姐?她能闹出什么大事?总不会是又看上了哪个不该看上的人吧?”
    “可比这精彩多了。”郑逢时晃着杯中的酒液,脸上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加深了些:“听说她为了在她家老爷子面前拔份儿,证明自己的商业头脑,胆大包天地挪用了乔家一个慈善信托的巨款,偷偷投到了一个海外的高杠杆金属期货盘子里。”
    他顿了顿,等众人脸上浮出异色,才慢悠悠补完后半句:“结果遇上政策突变,国际价格闪崩,血本无归。现在窟窿填不上,消息眼看就要捂不住了,乔成择正焦头烂额地四处拆借,想着怎么把这丑事摁下去呢。”
    “呵,蠢得别致。”陈枕流嗤笑出声,轻掐了把身旁女伴的脸颊:“乔家这破船,果然是从根上烂透了。”
    “数额多大?”谭见深蹙眉问。
    郑逢时比了个手势,一个足以让中型企业瞬间倾覆的数字:“够买下小半个寰宇航运。”
    众人的议论自李疏晏耳畔流过。
    他神色未变,连眼睫都不曾多动一分,只端起那个男孩新斟的酒,不紧不慢的送至唇边。
    冰凉的酒液滑入喉中,好似点燃了记忆深处的一根引线。
    如果……
    如果没有那个在拍卖会上突兀出现,攥着他手腕疯言疯语的小道士……
    如果他没有因为对“三年死亡”心生忌惮,又对所谓“转机”暗存权衡,继而决意接手看似毫无价值的乔恪。
    那么,在乔成择提出“长女病故,次女待字闺中,联姻不妨继续”的建议时,他大概率真的会同意。
    一场旨在巩固合作,看似无伤大雅的商业联姻,那时的他,找不到任何坚决推拒的理由。
    而此刻,郑逢时口中这个愚蠢、贪婪、为了在父亲面前争宠而不惜铤而走险的乔二小姐,就会是他李疏晏法律上的妻子。
    他可以想象,这样一位“妻子”进入李家,会带来何等灾难性的后果。
    她会被乔成择轻易操控,为换取父亲一丝垂青,甘愿化作一枚嵌进李氏心脏的楔子。
    李家的商业机密、资金脉络,甚至他私人的习惯与软肋,都可能经由她,无声无息地流向乔成择的案头。
    那个关于空难和李家倾覆的噩梦,忽然之间便有了清楚合理的脉络。
    根本不需要什么繁复的阴谋。
    只需要一个愚而不自知的妻,以及一个贪而无度的岳父,就够了。
    内部堡垒的崩塌,往往始于身边之人的背叛。
    一股强烈的后怕瞬间席卷了李疏晏,他几乎能想象到,在那条未被小道士干预的“正常”轨迹中,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向那个既定结局的。
    他的目光下意识掠过沙发后方,乔恪正垂首沉默地站在那儿,看不清神情。
    ……是了,乔恪是转机。
    那小道士说得没错。
    李疏晏缓缓收回视线,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压下那瞬间翻涌的心悸。
    再抬眼时,他脸上已不见波澜,甚至向郑逢时展露出一抹更深,更难辨的笑:“乔成择倒是好福气,后辈个个……非同凡响。”
    这话说的平淡,听不出褒贬。
    “看来,我们之前的计划,得再加快些步子了,免得乔家这艘大船沉得太快,还连累我们沾一身湿。”
    众人接连附和后,休息室陷入短暂冷场。
    谭见深见状,当即笑着挑起新话题带往轻松的方向。
    他目光掠过李疏晏手中的酒杯,言语间带着几分不着痕迹的推介:“李生,看来这杯酒看来很合您心意。这孩子叫冯哲,伶俐懂事,最会照顾人,在马场也待了些年,规矩都懂,不如就让他留在您身边,端茶递水,也能替您省去不少琐碎烦心事。”
    李疏晏并未立刻回答,他先是认真打量了一遍这个叫冯哲的男孩,随即视线越过谭见深,落到了一旁正紧握双拳的乔恪身上。
    他嘴角勾起了一丝兴味。
    他想看看,这个孩子会怎么做,于是选择了沉默,放任事态发展。
    这沉默在谭见深眼中成了默许,当即朝冯哲递去眼神。
    冯哲刚要上前,乔恪却猛地抬头,面上闪过一抹罕见的厉色。
    他一步跨出,硬生生截在了两人之间,动作太急,还带倒了旁边的酒杯,玻璃碎裂的脆响骤然划破寂静。
    “他不适合,先生不需要。”乔恪的声音因激动发颤。
    全场瞬间哑然,众人皆是一副看好戏的神色,谁也没料到,李疏晏带的这个“晚辈”,竟敢公然驳谭见深的面子,还在这种事上越俎代庖。
    谭见深脸色刹那沉下来,但碍于李疏晏,强压着火气,声线转冷:“乔少爷这是什么意思?我是好意为李生分忧,是否适合,轮不到你置喙。”
    乔恪全然无视他的威胁,所有注意力都黏在李疏晏身上。
    他转过身,卸去所有防备缓缓蹲下,仰头望向沙发上的人,眼神里是明晃晃的悲怆和哀求:“先生身边……不能有来历不明的人。您的安全,容不得一丝疏忽。”
    李疏晏终于动了,低低笑出声,让漫着窒息沉默氛围松动了些。
    他先看向谭见深:“谭生,好意心领了,我自己的人用惯了,暂时不需要添新人。”
    随即,他的目光才落向单膝跪地,像在等待宣判的乔恪:“乔恪,下不为例。”
    话音落,李疏晏站起身朝外走去,不再看任何人:“今天就到这里。”
    乔恪立刻起身跟上,几不可闻松了口气。
    休息室内,只余谭见深面露窘色,陷入沉思,余下几人则交换眼色,各怀鬼胎。
    这小家伙,在李疏晏心里的分量,远比他们想的重。
    “诸位你们这么看?”陈枕流似笑非笑问了句。
    “怎么看?”何栖屿将陈枕流的问题又轻缓念了一遍,像在舌尖品味一滴耐人寻味的酒。
    “李疏晏啊,他不过是在驯一匹烈马。”
    何栖屿略作停顿,才不疾不徐地继续。
    “一匹血统中带野、骨子里藏着烈性的马,若强套缰绳,只会换来宁死不屈,或是一身傲骨折尽。”
    “真正高明的驯马人,会先给他一片能奔跑的原野,一个值得追逐的远方。任他闯,任他疯,甚至在你以为要失控的时候,轻轻一拉缰绳,让他知道谁才是能给他一切,也能收回一切的主宰。”
    “待他尝遍了自由的滋味,也受够了孤身的苦头,自然会心甘情愿地走回你身边,低下头,等你亲手为他套上鞍辔。”
    “届时,你得到的便不再是一匹需靠鞭策的牲口,而是一件为你而生,与你灵魂共振的造物。”
    他最后举杯,朝李疏晏离去的方向致意了一下,眼中尽是欣赏。
    “李疏晏下的,是一盘慢棋。我们赌的是乔家的版图,而他,赌的是雕琢一个灵魂。先生们啊,难道不觉得这比纯粹的金钱游戏,更值得期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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