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输了,赢了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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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场间气氛一时微妙,众人皆含笑颔首,心思各异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年轻人。
    李疏晏的视线掠过乔恪未愈的伤痕,随即又淡淡移开。
    他能感觉到周遭几人投来的目光,像是正冷静地丈量着这年轻人的深浅。
    正是这片刻的寂静,让一旁的谭见深找到了刚刚好的切入点。
    他笑容温文,上前半步,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话端,仿佛只是一位体贴的主人适时为宾客解围:“指教不敢当,年轻人肯学总是好的。只是生意的事何必急于一时?既然到了马场,总得先沾点野趣,才不辜负这朗朗晴空与满厩良驹。”
    他话音一顿,目光依次扫过众人,声线里漾开一丝闲适的蛊惑:“诸位难得聚得这么齐,干站着闲聊未免无趣。不如……我们小赌一局,再添些彩头助兴?”
    谭见深的提议立刻得到了陈枕流的应和,他向来对此道颇有兴趣。
    郑逢时笑着称妙,何栖屿与沈怀谦也是并无异议。
    谭见深抬手召来马场经理,几句低语后,经理躬身退下,很快便有侍者端来冰桶与数瓶年份上佳的红酒。
    谭见深亲自执杯为众人斟酒,然后顺势开始介绍场中正在热身的几匹纯血马。
    “那匹纯黑、蹄雪白的,叫暗夜,性子烈,爆发力极强,是陈总的心头好。”他笑着指向陈枕流刚才逗弄的那匹马。
    “旁边那匹栗色母马,叫琥珀光,耐力最好,最擅长后程发力。栖屿上次来就看中了它。”
    他依次道来,如数家珍,将每匹马的习性、战绩娓娓述尽,显然是下了功夫。
    待介绍完毕,焦点便落在了彩头上。
    陈枕流把玩着酒杯,眼尾微扬,玩味道:“既是赌,总得有点意思。小打小闹没劲,我看,就赌……未来五年,谁家在澳新深快线上新开的业务,有优先选择合作方的权利,以及多拿一成半的利润分成,怎么样?”
    这彩头已远超寻常玩乐,直接涉及航运巨头的核心利益与战略布局。
    在场几人闻言神色皆是一凛,何栖屿与沈怀谦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郑逢时则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了李疏晏。
    李疏晏一直神色淡静地听着,此刻才微微侧首,看向身侧静立的乔恪,语气轻描淡写:“你去选。”
    乔恪心头微动,随即应声。
    他凝神将场中几匹马再次细细看遍,脑中飞快回忆着谭见深的介绍与每匹马的状态。
    最终,他指向一匹看似温顺,并不起眼的灰马:“先生,选追云。”
    李疏晏点头,并未多问一句,只对谭见深道:“就它。”
    他心下了然乔恪这选择多半是基于某种谨慎或直觉,而非对赛马的了解。
    不过无所谓,他本就不在意一匹马的输赢。
    谭见深仔细记下,其余几人也相继落定。
    信号旗挥下,几匹骏马如离弦之箭冲出闸门,尘烟翻涌,战况激烈。
    然而比赛很快便见了分晓。
    李疏晏让乔恪代为选中的那匹“追云”,果真如它的名字一般,只在后方“追云逐彩”,毫无悬念地跑了最后一名。
    陈枕流刚要打趣,何栖屿偏头将指节抵在唇角,沈怀谦也噙着几分笑意准备圆场。
    “诸位,且慢。”谭见深忽然出声,端起酒杯浅抿一口,目光掠过场中渐渐停稳的马匹:“我们方才只说了赌个彩头,可从来没立下规矩,说是要最快者赢,还是最准者赢啊。”
    他话音一顿,视线最终落向李疏晏,眼底笑意更深:“依我看,在商场,速度固然重要,但精准的眼光和敢于押注非共识的魄力,才是真正稀缺的价值。”
    “李生今日选的这匹追云,看似温吞,实则血统、耐力均是上佳,只是今日状态不佳。这份于平凡中发现潜力的眼力,比我等追逐明面上的热门,要高明得多。”
    “这彩头,合该归李生。”
    李疏晏闻言,闷笑一声。
    果真是个妙人。
    谭见深这番话,看似急智解围,实则句句都是在向他递投名状:
    我不仅能提供场地,更懂如何灵活释义规则,确保核心利益站在我们这边。
    而且游戏的胜负从不由世俗规矩定夺,而是由我们这些制定规则、解释规则的人说了算。
    李疏晏望着场中那匹慢悠悠踱步的灰马,唇角终于泄出一丝极淡的弧度。
    他端起酒杯,朝谭见深的方向虚举了下,未置一词,算是接下了份诚意金。
    乔恪僵在原地,眼底满是错愕与茫然。
    追云跑了最后一名,怎么会是先生赢?
    直到谭见深的话落定,李疏晏那杯虚举的酒迟迟未饮,他才像被骤然点醒般,心头猛地一震。
    原来顶层的游戏里,明面上的输赢从不是关键。
    所谓规则,不过是强者手中可随意释义的幌子,胜负从不由奔跑的马匹定夺,而由制定游戏、手握最终解释权的人定义。
    先生能赢,从不是运气,而是他本就站在“定义规则”的位置上。
    胜负与马无关,只与他的身份有关。
    乔恪眸色沉沉垂下,先前那点因被李疏晏点名而生的惶惑,此刻尽数化作更深的自卑,轻轻蛰着心口。
    他连这游戏的入门玩法都没看懂……
    就在这片沉默短暂流淌的间隙,陈枕流忽地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他随手将空杯搁在侍者的托盘上,松开领口,侧目望向场中正被牵回马厩的几匹骏马,尤其是那匹通体墨黑、四蹄踏雪的“暗夜”。
    “酒也喝了,戏也看了。”他尾音微扬,透出一股子被挑起的的兴奋:“这好天好地,好风好马的,不亲自上去跑两圈,撒开了出透一身汗,岂不是白来这一趟?”
    陈枕流话是对着所有人说,目光却最终稳稳落在李疏晏身上,唇角扯出极具挑衅的弧度:“李生,意下如何?让你的人也一起来。光在岸上学,不会泅水,有些道理,唯有在马背上才能教得透彻。”
    这“你的人”三字意味深长,他的视线似无意般扫了下一边的乔恪。
    李疏晏举着酒杯的动作顿了半秒,目光从场中踱步的灰马缓缓收回,落向陈枕流时,眼底无波无澜。
    “陈生说得对。光看不练,是学不会的。”
    话音落,他微微侧首:“乔恪,跟上来。”
    “仔细看。”他迈步走向马厩,声音漫过肩头传来:“在马上,人和人、人和畜生的区别,才看得最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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