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挂断电话，平稳回道：“先生，那孩子是陈枕流的继子郑其铮，旁边那位是郑逢时，他的大舅子。”
    他稍作停顿，捡着关键信息补充，声音微妙：“陈枕流早些年娶了那位逃婚生子的郑家小姐，之后陈家迅速崛起。如今陈枕流在郑家话语权很大，郑其铮和他很亲，郑逢时这个郑家太子爷也唯他马首是瞻。”
    李疏晏的动作有片刻凝滞。
    一个男人，甘心娶一个逃婚，还生了别人孩子的女人，图什么？再联想陈家如今的声势……答案呼之欲出。
    “借势上位，倒是个狠人。”
    他眼底倏然掠过一丝极浅的惊澜，可转瞬便沉入深静的认可之中，面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对自己狠，对身边人更狠。
    这个评价在他心底悄然落定。
    李疏晏自认行事从无手软，却也暗忖，换作是他，未必会选迎娶带着别人孩子的女人这种破釜沉舟的路数。
    一把足够锋利的刀，却也最易反噬其主。
    欣赏之余，陈枕流的危险性也在他心中骤然飙升，亲情、婚姻皆可作工具，此人毫无底线可言。
    与他合作，便只能是纯粹到冰冷的利益交换，半分信任都不能有。
    但这份无底线，恰恰是最具利用价值的地方。
    李疏晏眸色渐深，只要利益给足，陈枕流便是最凶狠、最无情的打手。
    他念头如电光流转，随即化作一声闷笑逸出唇边。
    很好。
    就让这把刀，去和乔家好好耗一耗吧。
    笑意从李疏晏眼底淡去，他看向前排：“通知新码头项目所有负责人，到度假村会议室等着。我要和乔成择开视频会议，谈项目细节。”
    “是，先生，我马上安排。”助理立刻应声，转头便开始联络。
    车子驶入度假村，李疏晏甫一下车，便向助理低声补了一句：“找人去接安德烈过来。”
    是时候让这个表弟来旁听学习了，总不能任他一直做个纨绔……舅舅那份家业，终究要交到他手里。
    李疏晏在临海的私人餐厅用过了简餐，才缓步踱向会议室。
    他刚踏入室内，原本低缓的交谈声便倏地止息。
    环形会议桌旁，几位鬓角微霜的高管与重金聘来的顾问早已落座，各自面前摊开着笔记本或平板。
    安德烈也到了，此刻正缩在角落的小板凳上，安静乖顺得像只小鹌鹑。
    李疏晏对着众人略一颔首，步履从容地走向长桌尽头的主位。
    他安然落座，助理适时上前，将一叠关于新码头项目的关键文件轻置于他面前。
    最上层是乔家那份过于乐观的可行性报告，紧接其下的，则是何栖屿提供的、绝对真实的秘密尽调报告。
    几乎就在他垂眸扫向文件内页的同一刻，会议室前方巨大的高清屏幕骤然亮起，乔成择及其幕僚的身影清晰地出现在画面另一端。
    李疏晏指尖缓缓划过乔家报告上标红的夸张数据，冷冷一笑，再抬眼时语气却已带上难得的温和：“乔总，新码头的规划草案我看了，前景确实让人振奋。若能落地，一定能成为港深航运业的新标杆。”
    乔成择笑得和蔼：“疏晏的眼光倒是毒辣。这份报告由我最核心的团队操刀，数据扎实，前景……自然可期。”
    “主体框架没问题。”李疏晏点头，轻缓道：“太平洋海运的初步投资额，可按草案上限准备。”
    乔成择声音扬了几分：“你这后生比我有魄力，就这么定了吧。”
    这时，李疏晏的话音蓦然一转，手指随意在某一栏敲了敲：“不过这一项，我有疑问。数额比行业常规低了些，我的团队测算，要达同等效果，成本需上浮百分之五左右。”
    他侧头看向身旁的战略部负责人，对方立刻心领神会，与屏幕那头的乔家团队展开一番看似针锋相对，实则无关痛痒的技术争论。
    僵持片刻，乔成择终于开口：“疏晏，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我们在本地有特殊供应渠道，成本完全可以压到这个数，我打包票。”
    李疏晏故作沉吟，眉间微蹙又缓缓舒展，最终露出被说服的神色：“既然乔总发话，那我就不坚持了，就按您的方案来。”
    他身体微微后靠：“所有核心数据与方案，就以此份报告为准，我的团队会尽快拟定最终投资协议，届时再请乔总过目。”
    乔成择“嗯”了声：“没问题，我这边会全力配合。”
    李疏晏皮笑肉不笑。
    协议？自然由沈怀谦的律师团执笔起草。
    那些被精心埋下的陷阱条款，早已被逐一标记，更备好了反向收割的“解毒剂”。
    你所期待的那阵风，终会收集你扬起的每一粒尘，铸成锁住你的铁链。
    通话在双方“融洽”的恭维道别声中结束，屏幕骤然暗下，将乔成择的笑脸彻底吞没。
    李疏晏脸上的温和与假意顷刻褪尽，只剩下一层疏离。
    他偏头对助理道：“整理会议纪要，重点标注我刚才随口质疑的绿化预算，以及最终被乔家说服的部分，要一字不差。”
    “明白。”
    随即他抬眼，目光轻落在会议桌末端那两道不起眼的身影上。
    那是何栖屿与沈怀谦派来的代表。
    “有劳了。”李疏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