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恶狼敛息于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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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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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恪静立门外,目光凝望天花板上垂落的水晶吊饰,折射的光斑在他眼中摇摇晃晃,思绪也随之飘远。
直到门锁“咔哒”一声轻响,才将他唤回现实。
李疏晏已脱下那身昂贵的西装,只留了件单薄的灰衬衫,他走到乔恪面前,语气闲散得像在邀人共进晚餐:“带你去个地方。”
没有多余解释,他领着乔恪进了专用电梯。
电梯一路下行,最终停在赌场区域的顶层,那是不对外开放的VIP监控中心。
推开门的一瞬,乔恪目光微凝。
一面是横贯整墙的单向玻璃,站在那里便可俯瞰下方喧嚣奔流的赌场。
骰子在绒布上滚落,筹码如潮水般堆叠又溃散,所有狂热被隔绝成一片模糊的背景音。
另一面是冰冷的监控幕墙,数十方屏幕无声闪烁,每一帧都精准捕猎着牌桌间的每一次呼吸、每一寸欲念。
窗外声色奔流如沸,室内却只余仪器低鸣,极致的奢靡与绝对的控制在此处寂静对撞。
就像金箔沉入暗河,恶狼敛息于长夜。
李疏晏并未看他,目光掠过下方涌动的人潮,声线平淡:“感觉如何?和你想的一样么?”
“很震撼,和电影里不同。”乔恪谨慎应道,指尖无声蜷紧。
他真正感受到的其实并非热闹,而是一种像是被无形之手扼住呼吸的窒息。
“电影只拍赌徒的癫狂,太假。”李疏晏抬手,指尖轻点玻璃:“这儿才是赌场的心脏,楼下的金粉浮华,不过是诱捕猎物的虚幕。输赢从不取决于牌桌,而是这里。”
乔恪觉得有些缺氧:“先生,我……不太明白。”
李疏晏在控制台上按了下,一块屏幕倏然放大,锁定一个面色潮红的男人:“看他,三分钟前赢了笔小钱,现在以为天命加身,开始不断加注。人性就是这样,一点甜头,就让人忘了风险。”
乔恪若有所悟:“所以,摧毁一个人,要先给一点希望?”
“不错。”李疏晏的语调里渗入一丝极淡的赞许:“对付乔家那些庸人,也是同样的道理。”
他指尖轻划,屏幕切换,数据如瀑流泻下。
“赌场从不关心谁赢谁输,只关心数字期望永远站在我这一边……这才是真正的规则。”
乔恪背脊掠过一缕寒意,轻声应道:“所以,狂欢属于他们,而规则与利润……永远属于您。”
李疏晏终于侧头看他,目光沉暗:“聪明。最高明的赌,是让想赌的人甘心坐下,还坚信自己能赢。商业、谈判,乃至掌控一个家族,莫不如此。”
他忽然向前一步,距离骤然缩短。
乔恪闻到他身上冷冽的乌木气息,心跳倏地一乱。
李疏晏声线压低,如耳畔私语,目光却是冷澈的:“现在告诉我,如果把你放下去,给一百万筹码,你会怎么做?”
乔恪猛地抬头,坠入他深不可测的眼眸,一阵战栗掠过,随之而来的是是不愿让他失望的冲动。
他强压下心绪,声音沉静下来:“我会立刻将这笔钱兑换成现金,归还给您。”
稍作停顿,他再度开口:“……因为在这里,输赢皆是庄家的棋局。我不想做被规则玩弄的赌徒,我想成为制定规则的人。”
监控室内一片寂静。
李疏晏凝视他良久,目光中的审视如冰雪初融,渐次渗入灼热的欣赏与凛冽的占有,最终汇成一道晦暗汹涌的河流。
他忽然抬手,指腹轻缓地蹭过乔恪微热的脸颊:“好答案。”
乔恪僵住了。
李疏晏的认可与那记亲昵的触碰,如钥匙般转开了他心中压抑已久的闸门。
崇拜、敬畏、依赖……顷刻融成一片无声汹涌的恋慕。
他猝然低下头,再不敢看李疏晏一眼,生怕目光泄露这顷刻决堤的心事。
李疏晏似未察觉,又或许并不在意,声音恢复了冷清:“记住你说的话,乔家,就是你的第一张赌桌。我教你规则,你要做的,是通吃全场。”
乔恪抬起头,眼底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局促,轻声问道:“先生,我需要下场学习吗?”
李疏晏目光斜掠:“今晚教你的,是看懂牌局,不是做牌桌上的人,掌控者,从不下场赌。当然,我除外。”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下方灯红酒绿的赌场:“记住这种感觉,乔恪。”
片刻沉寂后,李疏晏修长的手指在总控台随意一划,三四个监控画面同时放大,精准锁定了三个男人:
一个面色冷厉,下注凶狠。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微笑审视牌面。
另一个气度沉稳,指间筹码轻转,却迟迟未落。
“看到那三个人了么?”李疏晏问:“你以为他们赌的是运气,还是技术?”
乔恪凝神望去。
虽不精通,但刚刚被灌输的理念让他下意识回答:“他们……似乎更像是后者。”
他有些不确定。
李疏晏唇角浮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
“聪明人总自以为掌控牌局,却忘了牌桌属谁。”
他再次侧首看向乔恪,话音陡转:“光看,是学不会制定规则的。明天,跟我下一场真正的赌局。”
乔恪的心脏猛地一跳,说不清是困惑还是期待:“先生,您不是说……掌控者从不下场?”
“我说过,我是例外。”李疏晏直视着他,字字千钧:“毕竟,我需要亲自筛选,谁有资格坐上我的牌桌。”
他指尖再次轻点屏幕上的陈枕流、何栖屿和沈怀谦。
“到时候,你就坐在我身边,看我怎么让这三头孤狼,心甘情愿地……为我叼回猎物。”
言毕,他转身按下内部通讯器:“给陈总、何总、沈总各送一份筹码,再带句话……”
“明晚九点,顶层VIP厅,我开一局,请他们赏光。”
指令下达,通讯终止。
室内眼下只剩仪器低鸣如潮汐般起伏。
李疏晏最后扫过屏幕上那三个即将入局的身影,转身,率先向门外走去。
“该走了。”他对乔恪说:“好戏,明天才开场。”
回到那间奢华却冷清的套房,乔恪毫无睡意。
李疏晏指尖的触感仿佛仍烙印在他脸颊,带着挥之不去的灼热。
他鬼使神差走到李疏晏的书房外,门缝里漏出微光,以及男人专注的侧影。
他的心跳在寂静中擂鼓。
他清楚自己这种想要一直注视先生、为他一个蹙眉而揪心、因着他一句肯定而雀跃一整天的情绪,早已超越了“报恩”或“忠诚”的范畴。
他感到恐慌,这是一种僭越,这是不该有的妄念,是绝不容许滋长的危险。
他用力掐住掌心,试图用疼痛扼杀这荒唐的悸动。
“我是先生的人,”他反复告诫自己:“只需听话,有用,就够了。”
最终,他没有叩门,只是长久地伫立在昏暗的光里,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去。
次日晚,九点整。
脚步声由远及近,划破了VIP厅走廊的极致寂静。
厅内光线被精心调暗,唯留有几束灯精准投向牌桌,将周遭的奢华不动声色地压成底色。
已有三人在了。
李疏晏步履从容地走向主位,乔恪紧随其后。
“李生,准时是种美德啊。”陈枕流率先开口,声音带着笑意,却听不出温度。
李疏晏落座,身体微微后靠,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三人。
“既然人都到齐了,”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主持一场寻常会议:“那就,开局吧。”
荷官戴着白手套的手轻叩牌盒,利落发牌。三张公共牌依次摊开。
黑桃Ace、红桃King、方块Queen,同花顺的雏形赫然在目,牌面大得让空气都凝了半分。
陈枕流指尖拈着两张底牌,只扫一眼,便将筹码推向池中,声响在不算喧闹的厅里格外清亮。
他语气闲散,视线在扫过何栖屿和沈怀谦后,落在了李疏晏不断摩挲底牌的手指上:“牌面不错,看来今晚,得玩得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