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一声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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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身轻微的颠簸将李疏晏从混沌中拽醒。
他猛地睁开眼,胸腔里还残留着坠落时的失重感,喉间发紧。
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只有机翼灯在黑暗里规律地闪烁,恍如濒死者的脉搏。
他下意识抬眼,舷窗玻璃映出自己的脸,瞳仁还带着未散的惊惧,唇线抿得很直,连平日里慵懒垂着的眼尾,都透着几分冷硬和锐利。
刚才的梦太真实了。
飞机失控时刺耳的警报声,机身断裂的巨响,急速下坠的眩晕感……最后定格的,是他攥着手机的手,以及听筒里那道冰冷的,像死水一样平静的声音:“集团百分之八十的股份尽数被乔家收购,李氏没了。”
死亡的窒息还压在胸口。
李疏晏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指腹按在眉骨上,力道重得像是要掐进皮肉里。
烦躁顺着血液蔓延全身,他闭着眼,试图将那噩梦驱散,可“乔家”两个字,却像烙印一样刻在脑海里。
又是乔家。
小道士的话,乔家小姐的死讯,梦里李氏的覆灭……这三者像赌桌上的三张牌,被无形的手摆成了一条线。
他甚至忍不住怀疑,刚才那场梦,是不是那个疯道士搞的鬼?
“先生。”
身旁的助理轻声开口,递来一杯冰水。
玻璃杯壁挂着细密的水珠,触到皮肤时,凉意让他混沌的思绪清醒了几分。
李疏晏接过杯子,手指贴着冰凉的杯壁轻轻摩挲,目光沉了沉:“还有多久到?”
“预计还有二十一分钟抵达宝安机场,地面车辆已在特定区域等候。”助理的回答精准而简洁。
李疏晏没再说话,目光落在杯中的冰块上,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西裤上,浸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小道士说,乔家乔恪是他的转机之一,而梦里,乔家成了压垮李氏的最后一根稻草。
巧合?还是……这所谓的“转机”,本就裹着蜜糖的陷阱?
李疏晏的拇指在杯口轻轻蹭过,微微一笑,却没什么温度。
不管乔恪是乔家的什么人,是旁支还是嫡系,是温和还是乖戾,这个人,他必须攥在手里。
毕竟,他李疏晏的命,他李氏的家业,从来都只能由他自己掌控。
就像赌桌上握有必胜的底牌,哪怕牌面风云诡谲,他也要将这局赢得漂亮。
抬手将杯中的冰水一饮而尽,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彻底浇灭了最后一点犹豫。
飞机降落在宝安机场时,凌晨四点的天幕还压着厚重的黑,只有跑道灯拉出几道冷白的光。
李疏晏没多耽搁,踩着定制的红底皮鞋走出机舱,迎面而来的冷空气让他微眯了眯眼,深圳的凌晨,倒比澳门多了几分湿冷凛冽。
乔家派来的黑色轿车早已候在外面,他弯腰坐进后座,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一路往郊区驶去,窗外的霓虹渐次稀疏,最后只剩路灯在黑暗里投下斑驳的光影。
乔家大宅藏在一片茂密的香樟林后,青砖黛瓦的中式建筑在夜色中透着沉郁的庄重,飞檐上的兽首轮廓模糊,与澳门李家那些鎏金溢彩的建筑截然不同,自有一股经年累月的威严气度。
车子停稳,李疏晏推门下车。
夜风带着湿凉的水汽,吹得他鬓边的碎发微晃,他抬手将衣裳褶皱抚平,动作从容不迫,仿佛不是来奔丧,而是赴一场寻常的晚宴。
没过多久,朱红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穿着素色马褂的管家迎了出来,态度恭敬却不谄媚:“李先生,老爷子在正厅等您。”
李疏晏颔首,跟着管家往里走。
穿过栽着松柏的庭院,脚下的青石板发出轻微的声响,灵堂就设在庭院东侧,黑白照片嵌在黑檀木相框里,照片上的女人眉眼温和。
李疏晏瞥了一眼,没多停留,径直走进正厅。
屋子里燃着淡淡的香,乔成择坐在主位上,穿着一身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让李疏晏意外的是,这位刚丧女的父亲脸上没有几分悲恸,眼底甚至透着几分商人惯有的冷静,仿佛灵堂里的照片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疏晏来了,坐。”乔成择抬手示意,那语调稳得像在谈论天气:“路上辛苦了。”
李疏晏坐下,佣人端来的热茶冒着热气,他没碰,只指尖搭在杯壁上,轻轻转着杯子。
乔成择先扯了几句家常,从澳门的天气聊到最近的股市,句句都绕开灵堂里的人,豪门间特有的虚伪客套在此刻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直到茶过三巡,乔成择才话锋一转,语气带着试探:“疏晏啊,李家和乔家的几个合作项目推进的都挺不错,联姻呢,也总不能就断在这儿,我有两个女儿,老大没了,还有老二,你看……”
这话一出,李疏晏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下。
他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在暖光下透着冷意,语气却依旧淡淡:“乔总,在此之前,容我问一句……乔恪是您什么人?”
乔成择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问这个名字,手指在太师椅扶手上顿了顿,半晌才拖拖拉拉开口:“算是我孙子,原本是我父亲三房姨太那边的曾孙,前两年老大生病,就把人过继到她名下冲喜了。”
这种戏码李疏晏见得多了,说不清到底是真过继还是旁的什么,闻言只是了然地勾了勾唇角,眼底却没什么真的笑意:“我的意思是,联姻对象不必换,我依然是乔大小姐的丈夫,只不过是丧偶罢了。”
乔成择这下是真惊讶了:“疏晏小子,你就不怕李家绝后?”
这话里的意思,李疏晏听得明白,没有新的姻亲纽带,李乔两家的合作就像悬在半空的线,随时可能断。
李疏晏却笑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云淡风轻道:“乔总放心,李家答应乔家的,半点不会少,至于绝后……”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灵堂的方向,言语慢了几分:“我既为乔大小姐的夫,自然当得乔恪一声父,我的子,自然是李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