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走得很利落，挥挥手不带走一丝云彩，也不带走一片人皮。荡漾着琉璃浆的脚印从屋内一路延伸到远处，荒草茂盛的村尾逐渐冒出黑烟。
    黑烟之后，橙红色火苗顺着墙壁爬上屋顶，在氧气含量充足的空中逐渐高涨跳动。
    手腕一震，新提示刷进系统中。林晞调出面板看去，【起点与终点】的任务进度一下从0%跳到50%。
    不是。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完成一半了。
    林晞完全摸不着头脑，她在脑子里捋了捋已经获得的情报，感觉自己什么都没做就这样了。
    这其中发生什么了吗？是不是有队友做了什么？
    总不能说老张其实是重要NPC，干掉他一人能抵好几分罢。
    特种玻璃融化后的琉璃汁与金属液还在滴落，蛋白质碳化的味道混杂着熟肉的香气，从墙上烧融的洞里漫进来，呛得可怕。
    温度传导下，冰冷的丧尸也恢复到活人的三十多度。
    重新加热的肉体再度飘起人味，吸引了又一群丧尸前来啃咬就餐。
    拖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再待在这里可能会出事。林晞拖来几具烧得半熟的丧尸，抓起幸存的椅子在地上砸散，丢到还在燃烧的长桌边加大火力，将丧尸们尽量均匀加热。
    林晞闻着空气中弥漫的丧尸臭味，卡着大批丧尸晃过来进食的距离撤出村委会，一路警惕着，去祭坛附近的小房间里接人。
    祭坛所在之地非常好认，格外高挑的中柱矗立在一众平房之中，向每个人指引着自身所在的位置。
    沿着丧尸气味的交界小心行走，林晞成功潜伏到了人味最浓的地方。她引开丧尸，贴在房屋的出气口边仔细分辨，发觉里面并没有没有熟人的气味。
    队友被困处不在这里。
    不远处，被她设计缠住的丧尸还在家具与绳索组成的陷阱中挣扎撞击。
    林晞在队内问了下队员们各自的情况，见大家情况都好，暂且安心。
    她敲了敲封闭的房间门，在房间内部听到一阵兵荒马乱的动静。
    片刻之后，旁边的窗户开了条小缝，一道警惕的声音传出来。
    “谁？”
    “是我，新来的小林老师。”
    林晞平静回应。
    窗户砰一声关紧，重物移动的声音在窗后哧啦作响，刚才说话的男人隔着层层保护，在屋里大喊：
    “你快走吧！就是你们几个外地人把毒带进来的！休想让我给你们开门！”
    “……”
    一时间，林晞不知道该夸赞他的警觉还是气恼他的不配合。
    或许这人对现状的推导过程未必正确，但结果确实是对的。
    已经变成大恶人的林晞嗅了嗅空气中丧尸味的浓度，隔窗喊话：
    “老乡，你知道附近山里哪里有带花纹的平台吗？”
    老乡拒绝得不假思索：
    “你死心吧！我是不会供出这件事的！你们这两个带毒的妖魔，休想靠近我们的圣地！”
    被妖魔化是一种新鲜的体验，在急需队友下落的此时被妖魔化，有点太新鲜。
    林晞收起笑容，召出撬棍，在门与窗户上威胁地敲。
    结实沉重的嗵嗵声不停响，没那么结实的玻璃被窗框震动带得嗡嗡乱震。相互撞击的声音透过固体传入室内，富有质感的击打声昭示着物理学圣剑的结实耐用。
    为了增加自己的说服力，林晞专门去了趟陷阱处，把挣扎成粽子的丧尸牵了过来，不时踹它几脚，让它持续发出恐怖的声音。
    很快，屋内的人顶不住窗户破碎丧尸在侧的压力。在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别敲了”“我们说”之中，林晞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在村尾小路正对的地方，一直往山里走，突然出现的很高的石台就是。”
    “周围有个大石头堆，一眼就看见了。”
    “别敲了，别敲了。”
    见他们识时务，林晞满意点头，将冷冰冰的丧尸栓到门边，径自离开。
    她循着记忆，去谢泽峰他们被困的小屋外，设法抓到只落单丧尸烘烤暖和，引走围在屋外的丧尸群后，趁乱接三人出来。
    谢泽峰三人早在接到林晞接人通知时就搬开门堵做好准备，从瞭望孔里看见丧尸散开后，三人迅速开门，逃窜向林晞指示的集合点。
    见到林晞的那一刻，大家的脸上多少现出动容，谢母更是泪眼汪汪。
    林晞握住她的手，真情实感地柔声安慰了她一番。
    将心比心地讲，让一个生活条件优渥，审美浪漫，武器是魅惑的中年妇女在无处躲藏的小房间里听几小时丧尸叫是有点残忍。
    作为一切的导火索，见到此情此景的林晞稍觉愧疚。
    她简单安抚下谢母，在女人依赖的拥抱中拍了拍谢母的肩膀，望向谢泽峰。
    “接下来我要去石台那边找尹韵，你们跟我一起去吧。”
    谢泽峰猛猛点头，恨不得立刻出发；万俟国龙也脸色难看地点点头。
    队友无异议，林晞低头，看向黏在怀中的谢母：
    “我们有事要先离开，你要不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你家安全系数很高，需要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去。”
    谢母在她怀里叹了口气，语气变回那种令人着魔的妩媚与哀怨。
    “你真是好狠的心，村里变成这样，我回去等死吗？总归你要去的地方与我也有些关系，我就跟着你们一起走吧。”
    没见过谢母变化的万俟国龙一头雾水，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林晞二人心头一沉。
    果然，谢母袅然自林晞怀中离去，奇妙的姿势之下，纤细的腰背与手臂自宽大工装下浮现，更显纤美。
    万俟国龙在一旁看得眼睛发直，嘴里喃喃道：
    “娘嘞……这是一个人吗？”
    轻柔的呓语没逃过谢母的耳朵，她转过头来，不施粉黛的脸上绽开一朵春风般轻而温暖的笑容。
    万俟国龙有那么片刻直了眼睛，反应过来时，扭过头摸着鼻子，不断咳嗽。
    林晞在一旁看得好笑，出言道：
    “大家一起行动的话，我们先去找尹韵，再去另一边找秀秀。”
    刚露出窘态的万俟国龙正愁没地方转移注意力，听林晞这么说，立刻问道：
    “方小哥不用管吗？”
    说起方星瀚，林晞眼神复杂地摇头：
    “不用管他。我们自己警觉一点，看见他的时候也要继续警惕。”
    说罢，林晞再次望向谢母，道：
    “我们要做的事可能会很危险，您确定要和我们一路吗？”
    谢母看着她，嘴巴微微张开又合上，好像林晞问了什么很难回答的问题。
    她的表情变幻莫测，短时间内从凝重到怀疑再到释然，整个人阴晴不定。
    当她嘴角不再保持天然微笑的妩媚弧度时，特殊的威压冒出来，弄得几人心里发慌。
    面对谢母探究的眼神，林晞不明所以地回望，只觉一头雾水。
    谢母的脸没变多久便恢复正常，她重新挂上甜腻的笑容，只是其中多少有些不怀好意。
    “真的要我和你们一路呀？”
    林晞张了张嘴，想答应，又本能地觉得哪里不对。
    斟酌片刻，林晞回应道：
    “顺路一起走嘛，有您这个本地人在，我们也安心。”
    谢母的笑容一下子真实许多。
    “聪明的小姑娘，好了，我们走吧，我会把你们好好领到石台边的。”
    “顺便问一句，你们跟那个瘸子，也是一路人吗？”
    瘸子？
    林晞脑中浮现出半瘫女人的样貌，又觉得谢母此刻说的是那名落难战士张敬和。
    想到张敬和，林晞止不住地想起他被保存在福尔马林中，最大限度还原生前样貌的尸体。
    是谁杀了他？又是谁将他收藏在地下？
    稍微走了走神，林晞才问道：
    “哪个瘸子？”
    和人玩脑筋并不是林晞的长处。
    这身份不明的怪女人言语之中总是在挖坑，林晞不得不把她的话放在脑子里三思后回应。
    唉，要是段书兰在就好了，这种程度的暗示交锋，对段书兰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段书兰是谁？
    林晞脑袋一空，手腕开始发热。
    三秒之后，她摇了摇头，搓几下有些不舒服的手腕，看向面前一直在微笑的女人。
    莫名的提示音在脑内响起。
    我现在在一个民宿副本里冒险，这是来带路的NPC，我需要靠她去往村子里的圣地，可能是真正祭坛的一个石台。
    林晞习惯性顺从提示，对谢母露出一个微笑。
    “咱们刚说到哪了？一起去找尹韵？”
    谢母定定地看着林晞，看得林晞目光从坦然变得疑惑。她对林晞回以全无媚意的礼貌微笑，做了个“请”的手势，率先走到前面。
    “嗯，让我为你们带路吧。要有人带才能走到老祭坛上，虽然你们大概也不需要我带路。”
    谢母说话奇奇怪怪遮遮掩掩，三人几乎都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不过，一天半相处下来，大伙已经习惯了这个村里谜语人遍地走的现状。
    谢泽峰与万俟国龙望向林晞，林晞反应了一秒，开启超维嗅觉去闻谢母情绪。
    能力开启下一秒，铺天盖地的气味涌入鼻腔，崭新的、陈旧的、怀念的、决绝的，天地万物仿佛在突然之间拥有了情绪与属性，一股脑地将自身携带的信息通过鼻腔，塞进林晞的脑袋中。
    林晞感觉大脑中有什么东西炸了一下，鼻腔突然温热湿滑。她垂眼往下看，一滴滴混杂透明滑液的猩红鼻血掉下来，擦着衣襟染红土地。
    淡绿色的光突然自林晞身上冒出，百川归海般自林晞七窍钻入，不断提供清凉舒适的治疗。
    林晞摸上口袋，找出一包纸巾，在谢泽峰与万俟国龙惊恐的目光中沾掉脸上多余的血和体液的混合物，朝二人眨眼。
    随着她眼珠的转动，多余的血液从眼窝中慢慢溢出。
    简单擦过脸上的污迹，林晞抬头，冲对面被她吓得面无人色的两名队友和善地笑。
    “别害怕，我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