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6章:暴雨将至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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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管被扔进抽屉深处的药膏,像一枚投入心湖的石子,表面的涟漪很快平息,湖底却被搅起了更多的泥沙。
    接下来的两天,别墅维持着一种近乎凝固的平静。谢沉不再将自己困在书房,也不再漫无目的地在外游荡。他开始规律地出现在餐厅,沉默地用餐,偶尔会翻阅林秘书留下的、一些无关紧要的商业期刊。他试图用一种刻意的、近乎麻木的常态,来覆盖心底那片日益扩大的混乱区域。
    他与江临,依旧活在平行的时空里。楼上与楼下,主卧与客房,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壁垒隔开。偶尔在楼梯转角或走廊擦肩,两人都目不斜视,如同陌路。空气里流动着一种紧绷的、一触即发的寂静,仿佛谁先开口,谁就先打破了某种危险的平衡。
    江临的伤势似乎在稳定恢复。谢沉能从林秘书日渐舒缓的汇报语气,以及佣人送上楼的餐食逐渐恢复正常来判断。他依旧吊着右臂,脸色依旧比平日苍白,但那股属于他的、不容忽视的冷硬气场,正在一点点重新凝聚。
    谢沉手腕上的淤痕,在第三天早上洗漱时,发现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他看着镜中那圈几乎消散的青色,心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异样,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怅然若失。
    他用力甩了甩头,将这点不合时宜的情绪甩开。
    上午,他接到了一通意外的电话。是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谢昀。电话那头的背景音嘈杂,谢昀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漫不经心的讨好:
    “哥,你最近怎么样?江总他……没事了吧?听说前几天病了?”
    谢沉的眉头瞬间蹙紧。消息传得这么快?连谢昀都知道了?
    “没事。”他声音冷淡,“有事说事。”
    “嘿嘿,也没什么大事,”谢昀干笑两声,“就是城西那个项目,不是启动了吗?爸的意思,看能不能让我也进去历练历练,跟着学点东西……”
    谢沉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江临的注资方案一启动,谢家内部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思就按捺不住了。让他去历练?不过是又想塞人进去分一杯羹,或者,趁机做点别的手脚。
    “这件事我做不了主。”谢沉直接打断他,“项目是江氏在主导。”
    “哥,你这话说的,你可是江总明媒正娶的……你跟他说说,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谢昀的语气带上了急切和不以为然,“再说了,咱们谢家的项目,自家人参与进去,名正言顺啊!”
    “名正言顺?”谢沉几乎要冷笑出声,“谢昀,收起你那套心思。这个项目,你们谁都别想插手。”
    “哥!你怎么……”
    谢沉不再听他废话,直接挂断了电话。胸口因为愤怒而微微起伏。谢家这群人,永远是这样,像附骨之疽,只想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前世如此,今生依旧。
    他烦躁地站起身,在客厅里踱步。阳光透过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却照不进他心头的阴霾。
    就在这时,林秘书从外面匆匆进来,脸色比平时凝重几分。他先是看了一眼坐在客厅的谢沉,微微颔首示意,然后便快步上了楼。
    谢沉的心莫名地提了一下。林秘书很少露出这种表情。
    过了约莫一刻钟,林秘书从楼上下来,脸上的凝重未消。他走到谢沉面前,语气依旧恭敬,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谢先生,江总请您上去一趟。”
    谢沉抬起眼,有些意外。江临主动找他?
    “什么事?”
    林秘书顿了顿,低声道:“与谢家有关。”
    谢沉的心猛地一沉。他立刻想到了刚才谢昀那通电话。难道……
    他没有再多问,起身跟着林秘书上了楼。
    主卧的门开着。江临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坐在靠窗的沙发上。他依旧穿着家居服,受伤的右臂搁在扶手上,左手拿着一份文件。阳光从他侧后方照进来,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冷硬的光边,看不清具体表情,只能感受到那股迫人的低气压。
    谢沉走进去,林秘书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闷。
    “看看这个。”江临没有看他,将左手拿着的文件,随意地扔在了面前的茶几上。
    谢沉走过去,拿起文件。是一份资金流向报告,涉及城西项目的前期款项。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当看到几个异常的资金转入账户,以及账户背后隐约关联到的几个名字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谢明远!还有谢昀!
    他们竟然……在项目启动之初,就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动手脚!挪用前期筹备资金,转入关联的空壳公司!
    “看来,谢家有些人,”江临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是觉得我江临受伤了,就提不动刀了?还是觉得,靠着你这层关系,就可以为所欲为?”
    他的目光终于转向谢沉,那眼神冰冷锐利,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剖开谢沉强装的镇定,直刺内里。
    谢沉攥紧了手中的文件,指节泛白。一股混杂着愤怒、屈辱和难堪的热流直冲头顶。他为自己姓谢感到羞耻,为这群永远扶不上墙的烂泥感到绝望!
    “我会处理。”他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声音因极力压抑怒火而微微发颤。
    “处理?”江临嗤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尽管受伤,那股强大的压迫感却丝毫未减,“你怎么处理?像以前一样,用谢家大少爷的身份去警告?还是用你江太太的身份去求情?”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钩的鞭子,狠狠抽在谢沉心上。
    “谢沉,你还没看清楚吗?”江临的眼神冰冷如霜,“在利益面前,你这层身份,什么都不是。他们敢这么做,就是算准了,你不会,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甚至……”
    他顿了顿,目光更加幽深,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残忍:
    “他们或许还在指望,你能在我这里,为他们争取到更多。”
    谢沉的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煞白。江临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他最不堪、也最不愿面对的现实。
    是啊。他在谢家人眼里,算什么?一个可以用来联姻换取利益的工具?一个可以在关键时刻用来向江临讨价还价的筹码?
    前世如此,今生依旧。
    巨大的无力和自我厌弃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看着江临,看着那双冰冷的、仿佛早已看透一切的眼睛,一股夹杂着绝望的暴怒,猛地冲垮了他最后的理智。
    “那你呢?!”他猛地将手中的文件摔在茶几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声音因为激动而撕裂,“你把我叫上来,就是为了欣赏我这副狼狈的样子?!就是为了提醒我,我谢沉,永远都摆脱不了谢家这个烙印,永远都是你用来牵制、用来羞辱的棋子?!”
    江临看着他失控的样子,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棋子?”他缓缓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谢沉,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
    他站起身,尽管动作因伤而略显缓慢,但那居高临下的姿态却带着碾碎一切的力量。
    “在我这里,你连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砸在谢沉心上,“你只是一个麻烦。一个我暂时还不能,也懒得甩掉的麻烦。”
    麻烦……
    谢沉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瞬间冻结,停止了跳动。他看着江临,看着他那张冰冷无情的脸,前世被掐住脖子窒息的感觉仿佛再次袭来。
    原来……如此。
    一直都是他一厢情愿地以为,他们之间至少还有恨意作为平等的纽带。原来在江临眼里,他连被恨的资格都没有。只是一个……麻烦。
    巨大的荒谬感和毁灭般的绝望,如同海啸,将他彻底吞噬。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充满了自嘲和疯狂。
    “好啊……麻烦……”他抬起眼,眼底是一片死寂的灰烬,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江临,那你最好看紧我这个麻烦。”
    他向前一步,几乎贴上江临,无视对方骤然锐利的目光,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淬毒的寒意:
    “否则,我不知道这个”麻烦”,下次会给你带来什么。”
    “比如,拉着你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一起下地狱。”
    说完,他不再看江临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猛地转身,摔门而去!
    “砰——!”
    巨大的声响在别墅里回荡,震碎了连日来所有虚假的平静。
    门外,林秘书站在那里,脸色凝重。
    门内,江临站在原地,看着那扇还在微微震颤的门板,眼神幽深如暴风雨前的海面,暗流汹涌。
    窗外,不知何时聚集起了浓重的乌云,天色迅速暗沉下来。
    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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