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川一中不强制晚自习，走读、住校都行，大多数人会选择先写完作业再回家——可九班仿佛自带“解散”buff，下课铃一响，椅子还没凉，人已经跑成一阵风。夏柠回到家，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声，像按下了静音键。客厅里只亮着入户灯，昏黄的一团。刘茹还没回来，夏柠把门轻轻合上，后背贴着门板滑下来。厨房静得能听见冰箱的嗡嗡声。
    她打开冰箱门，冷气扑面，里面贴着刘茹昨晚写的便签：“牛奶不许喝冰的。”
    “记得好好学习，不要说累，哪个年龄的都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不要抱怨，妈妈只有你了”
    厨房里，锅铲碰着铁锅，发出清脆的“叮叮当当”。夏柠把火拧到最小，打蛋，蛋清像一条银线滑进水里；然后抓起剪刀，“咔嚓”几下把青菜剪成小段，动作干净利落。灶台很小，却被她收拾得井井有条，连盐罐的开口都朝同一个方向。五分钟后，一碗青菜鸡蛋面端上桌，面汤清清淡淡，漂着几点香油花。她没开大灯，只拧亮餐桌上方的小吊灯，光圈刚好罩住碗沿，热气在光柱里缓缓上升。筷子挑起面条时，她吸了吸鼻子，鼻尖被热气熏得发红，却觉得这一刻最像“家”——安静、可控。回到房间，夏柠翻开课本，把明天的公式默背两遍。确认无误后，她从抽屉里抽出那本旧笔记本——红白封皮，烫金的“前程似锦”四个字在灯下仍微微发亮。这是她高一开始写的，每天记录发生的事情以及心情。
    她拔开笔帽，在最新的一页写下：2019年9月20日——到新学校的第一天。遇见了许诺和江月如，像小太阳一样的姑娘。也做了一件勇敢的事，第一次拨了110，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可以比想象中勇敢。
    写完日记，她合上台灯，把明天的课程又翻了两页，然后拿起睡衣去洗澡。浴室里排成一列的沐浴露像小小的彩虹瓶：玫瑰，桃子……她伸手就抓那瓶桃子味。盖子“咔哒”一声，甜而不腻的香气立刻溢满蒸腾的水汽。
    热水冲过肩头，一天的汗水、恐慌，担心都被泡沫卷走，只剩皮肤上淡淡的桃香。吹干头发，她钻进柔软的被子，灯熄了，鼻尖还留着桃子味，她轻轻闭眼——明天又是新的章节。
    第二天，闹钟一响，夏柠便翻身下床，她轻手轻脚地叠好被子，把昨夜预习的课本塞进书包，她拎着书包出门。晨风带着初秋微凉，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公交站已排起长队，蓝白校服连成一片涌动的海。
    十分钟的小跑后，夏柠刷卡进校，赶在铃响前踏进九班。她放下书包，翻开书本，跟着稀稀拉拉的早读声念了两句。
    早自习的下课铃结束，读书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椅子腿“哗啦”后撤、书本“啪”地合上的声音。阳光斜照进来，把每一张脸镀成暖金色，仿佛这一刻的欢喜永远不会过期。夏柠甚至能够清晰的听到他们谈论的话题。接着，上课铃又响，所有人迅速回归座位。
    两节课，四十五分钟一节，再四十五分钟又一次。忽然，教室门口涌进一阵哄笑,夏柠循声望去——一个高瘦男生，穿着白蓝相间的校服，走过人群,径直走向最后一排，拉开椅子坐下，在男生坐下的那一瞬间，夏柠瞥见他同桌轻轻将桌子移开了一点。
    等等——
    是他！
    这一节是体育课，所有训练做完之后,还剩十分钟,老师让自由活动，江月如拉着夏柠还有许诺散步走在操场，她们绕着最外圈走，少女的青春无非就那些话题,下一次月考要冲多少分，暑假想去哪座城市,向往的大学是哪所,以及成为什么样的人等等。
    走着走着，江月如忽然凑近半步，低声说：“夏夏，今天最后进来的那个男生——你看见了吧？”
    她顿了顿，眉心轻轻蹙起，“别的我也不好说，就是不要和他走得太近吧”。
    夏柠轻轻“嗯”了一声，没追问.说到底，她与那男生不过一面之缘，加上她刚刚转学过来，对别人的事情也不感兴趣。
    锦川一中虽然抓成绩，但也心疼学生的身体.每天中午固定四十分钟午休。学校说得好——下午要拼效率，中午就得给电池充电；分数重要，过程也得健康。
    午休铃的余音刚落，焦主任便推门而入。“今天轮到咱们班负责全校大扫除。”从教学楼到操场，从图书馆到实验楼，从食堂到小卖部。
    焦主任抬手点了点墙上的评比栏：“卫生、纪律、绿化，全算在班级评分里。”虽然大扫除又脏又累，可一想到能少上一节课，耳边也不用挨老师的连环轰炸，大家立马来了精神。
    焦主任拿着一张刚打印的名单，站在讲台前拍了拍手：“安静，这里有一份名单,现在从第一排开始传下去,签上自己的名字。”他把全班分为几个小组,每组指定一个组长。夏柠把名单捧在手里，从上到下扫了两遍——许诺、江月如的名字都没出现。
    组长栏里写着齐洋。她愣了愣，脑子里立刻蹦出一张笑脸：齐洋，长发女生，笑起来眉眼弯弯，人缘很好，大概是很多人眼里初恋的样子，之前还和她打过招呼。好吧，也不算完全陌生。她轻轻吐了口气,心里那点忐忑悄悄松了半分。夏柠正准备把名单传给后面的人，忽然扫到最后一行——许知淮，三个字端端正正躺在那里。
    焦主任领着大家拐进教学楼后的小平房，一推门，屋子不大，四面墙根排着扫把、拖把、红塑料桶，中间长桌上摊着抹布、钢丝球、洗洁精，还有几瓶用剩的消毒液。不到三分钟，屋里被搬得七零八落。
    随后，各组跟着各自的组长，沿着走廊、楼梯，分头钻进校园的各个角落。齐洋他们组分到的是校门和教学楼外围。一眼望过去，不过是一条小广场加几棵行道树，真轮到自己拿扫把，才发现这段路像被放大镜拉长,很久。原以为半小时就能收工，结果五个人硬是扫了整整两个小时，才把那一片空地收拾干净。
    打扫完成,工具归位，只剩夏柠、齐洋和许知淮。齐洋舔了舔干裂的下唇，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自己的裤子:“我要被渴死了，去小卖部救命，你们要带什么？”夏柠揉了揉晒得发红的后颈，小声答：“一瓶矿泉水，冰的,谢谢。”许知淮坐在地上,用毛巾擦汗,脸热的通红,说了句：“不用。”齐洋一溜小跑离开，只剩夏柠和许知淮。
    那句话怎么说的——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夏柠甚至怀疑，要是真掉根针，准能“叮”一声脆响。到底还是许知淮先受不了沉默。他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轻声开口：“没想到咱们成了同班，算巧合吧。”，夏柠轻轻应了句,抬眼看他：“是啊，世界真小。”许知淮移开视线,目光落在地上,一层层金光：“你是这学期才转来的？以前没见过。”“嗯，刚转来。”
    她点头，嘴角扯出一点微笑,“很高兴认识你。”话落，两人又陷入短暂的空白,夏柠从小跟男生说话就少。主要的是她自己觉得没话说,她总觉得，聊天得在一个频道上，不然鸡同鸭讲多尴尬，许知淮清了清嗓子，开口：“你好，许知淮。”她微微颔首，声音很轻：“嗯，夏柠。”
    此时,在空气即将凝固的下一秒,齐洋就小跑回来，冰凉的矿泉水往夏柠手里一塞，“喏，你的水！”。幸好不用再继续这话题了。刚回到教室坐下,焦主任就举着手机大步冲过来：“刚接到的通知——大扫除不是一天，是一整周！”
    同学们刚擦干的汗瞬间又冒了出来：“啊？一周！”焦主任抬手示意安静：“名单不变，各组明天继续。”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大太阳扫地，这不是要命吗！”“少上一节课,少挨骂就是赚到,汗流得值！”“我收回之前说学习累的话，让我回去写卷子吧！”声音高高低低，像夏天树上的知了。夏柠靠在窗边，额前的碎发被风扇吹得轻轻晃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放学铃一响，夏柠本想留在教室把作业写完再回家。可一想到上午的事，心里还是犯虚,毕竟让刘茹着急了，怎么说也是自己不对，先回去认个错吧。
    她收拾好东西背上书包准备出门，看到许知淮还在教室里，不说话，只是静静转着笔，不知在思考什么。夏柠此刻如坐针毡，如果就这样推门出去，什么话都不说，是不是太没礼貌？毕竟坐在同一间教室，大扫除还是同一个小组，之前还讲过话，可若真走过去，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岂不是更糟？同学之间，还是男生，本来就没多少话可说。她最终把书包往肩上一甩，指尖在门把上停顿半秒，只让风带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拜拜”。

    作者闲话：

    打扫真的很累，还是学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