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川市的夏天，阳光像被拉长的金线，从树叶的缝隙里垂下来，落在皮肤上，轻轻一灼便留下一枚小小的烙印。柏油马路泛着幽暗的光，像一条被反复摩挲的黑曜石.夏柠把手机挪到左耳，指尖悬在窗台那层薄灰上。阳光斜斜地切进来，把她睫毛的影子裁成一小片柔软的羽毛，落在颧骨上，微微颤动。手机贴在耳边，金属机身被掌心的温度煨得发烫，却仍旧压不住那道女声。“慢慢”——“手续已经办好了，明天就能去新学校。”慢慢是夏柠的小名，从她还在襁褓里、牙牙学语的时候起，这个名字就被温柔地唤着。那时候父母感情还很好，他们希望时间就此停驻，希望小小的女儿一生不必仓促，于是给她起名“慢慢”。
    可谁也没想到，后来风霜来得那么急：争吵、沉默、摔门而去的夜晚，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把旧时光冲刷得七零八落。
    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一枚被风吹散的邮票，永远贴着“临时”的邮戳。从一个信封飘到另一个信封，却始终找不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地址。她不是不反抗，是没法反抗——反抗也没用……
    有一年，她偷偷把行李箱推进床底最深最黑的角落，轮子刮过地板发出极轻的“嗤啦”。把最厚的棉被压上去，再把自己埋进被窝，假装身体不舒服——被窝里闷得发烫，汗珠顺着鬓角滑到枕芯。
    最后刘茹还是发现了，夏柠以为她会尖叫，会骂她，甚至会打她一顿——任何外在的疼都好。可她都没有。她只是慢慢蹲下来，膝盖砸在地板上，发出闷钝的“咚”。拳头开始砸向自己——太阳穴、胸口、手臂，像打一块怎么都打不疼的木头。指节很快泛红，皮肤下浮起细小的血点。
    “都是我没用……是我该死……我连女儿都留不住……，女儿都要骗我，我还活着干什么……”
    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却又清晰地钻进夏柠的耳膜。那一刻，夏柠明白，自己所有的挣扎，最后都会变成妈妈对自己的惩罚——一种更安静、更漫长、也更锋利的惩罚。“听见了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陡然拔高，“你爸爸已经那样了，要是连你也——”
    “好。”她很想长大，再快一点，像摁下快进键的影片。
    电话挂断后，房间里只剩下冰箱嗡嗡的运转声，发出低沉而漫长的叹息。夏柠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屏幕朝下。
    她走到窗边，伸手推开一条缝——风立刻溜进来，带着鸟儿拍打翅膀的声音。长椅边，一对情侣十指紧扣，她踮起脚，指尖轻轻掠过男生的发梢，替他摘掉落在头发上的柳絮。夏柠趴在窗沿，下巴抵着交叠的手臂，呼吸不自觉放轻。
    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秒就好了——
    

    作者闲话：

    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