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币边缘在桌面上刮出细碎的声响，顾清寒数到第七张时，手机在琴谱下震动起来。
    屏幕亮起的瞬间，她指尖微顿——红色的“学费催缴通知”像根细针，精准扎进她刚刚因《重生》曲谱浮现的几分暖意里。
    咖啡早凉了，苦香混着旧琴漆的味道漫上来。
    她无意识摩挲着颈间垂落的旧怀表，银壳边缘的雕花被岁月磨得模糊，却还能摸到母亲临终前刻下的“寒”字。
    这是她从顾家带走的唯一物件，也是她最后的存款凭证——上周去银行查过，账户里只剩母亲用命换来的十万抚恤金，要交完今年的学费，就得连下个月的房租都搭进去。
    “顾同学。”
    略带迟疑的男声从门口传来。
    顾清寒迅速把纸币拢成一叠塞进帆布包，抬头看见体育生赵浩然抱着一摞接力棒，运动服袖口还沾着操场的草屑。
    他额角的汗没擦干净，顺着下颌滴在蓝色校服上，晕开个深色的圆。
    “长跑项目有额外助学金。”他把报名表往她面前推了推，指尖在“参赛姓名”栏轻轻点了点，“我问过老师，只要进前三，能抵半年学费。”
    顾清寒的目光扫过表格上“5000米”的项目栏。
    她低头时，旧外套从椅背上滑下来——那是母亲生前常穿的驼色呢子，袖口磨得发亮，她去年自己缝了道藏青线。
    赵浩然的视线跟着落过去，喉结动了动，又补了句：“你……你耐力很好，上次晨跑我跟了三圈都没追上。”
    走廊突然响起清脆的高跟鞋声。
    顾清瑶的笑声像淬了冰的银铃，“赵大班长可真有爱心，给顾家的野种拉赞助呢？”她涂着酒红甲油的手搭在门框上，钻石手链在日光灯下晃得人眼疼，“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顾家养条狗都知道摇尾巴，你倒好，连校队名额都想偷？”
    赵浩然的耳尖瞬间涨红。
    他攥紧接力棒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刚要开口，顾清瑶已经踩着细高跟绕过他，涂着豆沙色口红的唇扬起：“对了，周教授说你母亲的调查报告下周公示？”她忽然凑近顾清寒，香水味裹着恶意涌过来，“到时候全校都知道顾家不要的是什么东西——”
    “砰。”
    消防通道的铁门被撞开半寸。
    陆屿深倚着门框，黑色高领毛衣衬得肤色冷白，眼尾那颗泪痣在阴影里若隐若现。
    他指尖敲着墙面，一下，两下，节奏和顾清寒匿名发布的《荆棘鸟》休止符分毫不差。
    顾清瑶的高跟鞋声戛然而止。
    她转头时发梢扫过陆屿深的肩，却在触及他目光的瞬间后退半步——那眼神像冬天的冰棱，淬着冷到骨子里的锋利。
    “听说你威胁赵浩然退出校队。”陆屿深垂眸看了眼自己被顾清瑶发梢蹭过的位置，掏出帕子慢条斯理擦拭，“需要我调监控给张导播看看？”
    “你……”顾清瑶的指甲掐进掌心，却在触到陆屿深身后三个被他挡住的男生时闭了嘴。
    那三个校队成员正缩着脖子往楼梯口挪，其中一个后腰还沾着草叶——分明是刚从操场追着赵浩然过来的。
    “清寒。”陆屿深突然抬眼，语气软了几分，“该去琴房练声了。”他朝她伸出手，掌心里躺着颗水果糖，是她上次说过喜欢的橘子味。
    顾清寒把旧外套塞进储物柜时，指尖碰到了最底层的旧跑鞋。
    橡胶鞋底裂着细纹，是她高中时跑兼职攒钱买的。
    她鬼使神差摸出赵浩然留下的报名表，在“参赛姓名”栏写下“顾寒”两个字——这是她母亲给她取的乳名，藏在户口本最里页的名字。
    月光从琴房窗缝漏进来，在谱架上投下银边。
    顾清寒刚把报名表塞进琴谱夹层，身后突然响起布料摩擦的声响。
    陆屿深掀开窗帘的动作带起一阵风，他的黑色风衣下摆扫过她脚边的旧跑鞋，“陪我跑马拉松？”他弯腰捡起跑鞋，指腹擦过鞋底的裂痕，“我需要个能听我背台词的人。”
    顾清寒这才注意到他耳坠只剩半枚。
    碎钻在月光下闪着幽光，像滴凝固的血。
    “你耳朵……”
    “被顾清瑶的手链刮的。”他满不在乎地扯了扯耳垂，从口袋里摸出个丝绒盒，“本来想等你生日送新的，现在提前。”盒底躺着枚银狼耳坠，和他颈间的挂坠纹路一模一样，“以后换我护着你。”
    张导播的办公室飘着茉莉茶香。
    顾清瑶把镶钻U盘拍在桌上时，杯盖被震得跳了跳，“把主持稿第17段替换成”私生女靠作弊上音乐学院”。”她涂着甲油的手指敲了敲U盘，“你儿子的留学保证金，我让人打到你账户了。”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
    陆屿深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点开匿名消息，屏幕蓝光映得眼尾泪痣发亮——是“夜莺”发来的：“小心广播站。”他抬头看向教学楼顶楼的广播站，玻璃幕墙在夜色里泛着冷光，像只蛰伏的眼睛。
    第二天清晨，顾清寒抱着琴谱经过操场时，听见广播室传来调试设备的杂音。
    张导播的声音从喇叭里飘出来，带着不自然的颤：“各部门注意，运动会开幕式……开幕式播报系统……调试……”
    她脚步微顿。
    风掀起她的旧外套下摆，露出藏在口袋里的报名表。
    远处，陆屿深正站在广播室楼下，仰头望着那扇亮着灯的窗户，手指无意识地敲着大腿——正是《重生》里那段变奏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