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废品的日子枯燥又卑微，但至少暂时摆脱了那个疯子的直接破坏，宋临舟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少许。
    这天傍晚，天色阴沉，宋临舟带着捡了半天废品换来的几张零钱，牵着江叙白走进一家街角的便利店，想买两个最便宜的小面包充饥。
    货架间的灯光白得刺眼，江叙白紧紧拉着宋临舟的衣角，亦步亦趋，对周围陌生的环境感到不安。
    宋临舟快速拿了两袋临期打折的面包，正准备去柜台结账，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又是她，宋临舟在心里暗骂一声倒霉。
    那个女生就站在不远处的饮料柜前，假装认真挑选着矿泉水，眼神却状似无意地扫过他们。
    宋临舟下意识地将江叙白往自己身后又藏了藏，警惕地盯着她，同时拉着江叙白快步向收银台挪去，只想赶紧离开。
    那女生似乎轻笑了一声，也慢悠悠地跟了过来，就排在他们后面，宋临舟能感觉到那冰冷的视线烙在他的背上，让他如芒在背。
    收银员扫完宋临舟的两个面包：“四块五。”
    宋临舟正要掏钱，只见身后的女生突然伸手，从收银台旁的烟架上极其自然地拿了一盒最便宜的烟，看也没看，也没付钱，转身就往店外走。
    宋临舟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但他此刻只想远离这个麻烦，于是压下疑问，赶紧把自己皱巴巴的五块钱递过去。
    就在他接过找零的五毛钱，拉着江叙白准备离开时，收银员猛地喊住了他：“哎！等等！你朋友那盒烟还没给钱呢！”
    宋临舟脚步一顿，愕然回头：“什么朋友？我不认识她。”
    收银员是个中年男人，闻言皱起眉，语气变得不耐烦，指着女生消失的门口：“不认识？她刚才一直跟你们后面，还排你们队后头！你们一伙的吧？少废话，那烟二十，赶紧给了！”
    宋临舟急了，声音也拔高了些：“我真不认识她，她自己拿的东西，凭什么我付钱？”
    “嘿！你小子还想赖账？我亲眼看见的！她跟你一块进来的！你俩刚才还对视来着！装什么不认识？赶紧的，二十块！不然我报警，或者给你家长打电话！你校服是北城中学的吧？”
    他脸色发白，如果电话打到姑姑家，他几乎能想象到宋芹会如何歇斯底里地辱骂他，甚至可能借此把他们赶出去，但他还没有攒够钱啊······
    最终，他只好极其不情愿地从那个装着他所有积蓄的铁皮盒子里掏出了好不容易攒下的二十块钱，重重拍在柜台上。
    老板一把抓过钱，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宋临舟拉着江叙白，几乎是跑出了便利店，二十块！那是他捡了多少个瓶子，压了多少纸板才换来的，不行，他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把江叙白拉到路边一根电线杆旁，让他扶着柱子：“叙白，你在这等着，就站这儿，千万别动，我马上回来。”
    说完，他朝着女生消失的那个小巷子，拔腿狂奔而去。
    巷子不深，他很快就在昏暗的尽头看到了那个穿着校服，慢悠悠晃着的背影。
    “喂！你站住！”
    宋临舟冲上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为什么不付钱？那盒烟二十块！”
    女生被拉住，停下脚步，慢条斯理地转过身，她挑了挑眉，反问道：“逃单啊，你见过谁逃单还付钱的？”
    宋临舟被她这理直气壮的无赖语气噎了一下：“那你凭什么让我给你付钱？还钱！把那二十块钱还给我！”
    女生忽然笑了：“还钱？你和我很熟吗？是你自己非要替我付钱，我有什么办法？”
    “你！”宋临舟彻底说不出话了，他被对方这种颠倒黑白的无耻逻辑气得浑身发抖。
    女生似乎毫不在意，目光轻飘飘地越过他的肩膀，朝他来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提醒道：“喂，你那个小跟屁虫，好像没跟上来啊。”
    宋临舟松开了手，慌忙回头望去，巷口空荡荡的，只有路灯投下的一片暖黄。
    他恶狠狠地瞪了那个女生一眼，转身往回跑去。
    “叙白？！江叙白！”
    宋临舟的心脏瞬间被一只大手攥紧，他抓住每一个路过的人，语无伦次地问道：“看到一个孩子了吗？这么高，眼睛蒙着布，很瘦，看到没有？”
    路人被他猩红的双眼和失控的情绪吓到，纷纷摇头躲开，他沿着街道跌跌撞撞地奔跑，就在他快要被彻底吞噬的时候，远处十字路口一片刺耳的刹车声和混乱的鸣笛吸引了他的视线。
    车流湍急的马路中央，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僵直地站在那里。
    江叙白显然是完全迷失了方向，被巨大的噪音和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危险气息吓坏了。
    他小小的身体紧绷着，一辆卡车几乎是擦着他呼啸而过，带起的风掀动了他单薄的衣角。
    那一刻，宋临舟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他大声喊道：“江叙白！别动！站在那里千万别动！”
    宋临舟眼睛死死盯住车流的间隙，看准一个短暂的空白，咬紧牙关，闭上眼睛，不顾一切地冲进了车流。
    刺耳的喇叭声和司机的怒骂声在他耳边炸开，但他什么都顾不上了，他冲到江叙白身边，一把将那个冰冷僵硬的小身体死死地箍进自己怀里”。
    “没事了，没事了。”宋临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感受到一双冰凉的小手死死地回抱住他。
    那天晚上，回到姑姑家那间终年不见阳光的潮湿地下室时，宋临舟彻底变了。
    他沉默地打来热水，用温热的毛巾，一点点擦拭江叙白哭肿的眼睛周围和沾满灰尘的小脸。
    第二天，宋临舟没带着江叙白去摆摊，也没带着他去捡垃圾，铁皮盒子里的钱所剩无几，宋临舟捏着最后几张皱巴巴的零钱，来到了那家秘制臭豆腐摊。
    “老板，一份，不要放辣。”
    好几次，江叙白在路过时馋的走不动道，拽着宋临舟的衣角，也不让他走，只不过他都没舍得买。
    捧着那份热气腾腾的臭豆腐回到地下室门口时，江叙白正抱着膝盖坐在门槛上前后晃悠。
    宋临舟蹲下身，打开简陋的餐盒：“叙白，过来。”
    那股浓烈又奇特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江叙白的小鼻子动了动，他摸索着靠近，接过宋临舟递过来的竹签，小心翼翼地戳起一小块，试探地放进嘴里。
    看着江叙白极其珍惜地吃着那份廉价却于他而言无比珍贵的小吃，宋临舟心里酸涩难言，这点微不足道的满足，竟成了他们灰暗生活中难得的一抹亮色。
    吃到一半，江叙白忽然抬起头，很认真地小声说：“哥。”
    “嗯？”
    “我希望我以后的信息素是臭豆腐味的。”
    宋临舟失笑，他伸手，用拇指轻轻擦掉江叙白嘴角的酱汁：“你昨天不是还说希望是奶糖味的吗？怎么变得这么快？”
    江叙白被擦得有点痒，缩了缩脖子，然后歪着头，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严肃的问题，他舔了舔还残留着酱汁咸香的嘴唇说道：“嗯······那，就要甜甜的臭豆腐味。”
    这个古怪又纯真的答案让宋临舟再也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他笑着摇了摇头，伸手将吃得心满意足的江叙白轻轻抱进怀里。
    “好，甜甜的臭豆腐味。”他重复着这个荒谬的愿望，小孩子的世界就是这样简单，苦难和恐惧暂时退潮，一点点的甜就能填满所有空隙。
    晚上，宋临舟轻轻拍着江叙白的背哄他入睡。
    江叙白抱着怀里破破烂烂的小熊，说道：“哥哥，我刚才听到姑姑在楼上说，你快要分化了？”
    分化？宋临舟仔细一算年龄，确实快到十五岁的分化期了，他低低地嗯了一声，问道：“姑姑还说什么了？”
    江叙白想了想，说道：“姑姑还说，要是哥哥分化成Omega，就把哥哥卖给一个有钱的alpha换钱。”
    “哥哥，你想分化成什么啊？你喜欢alpha，还是Omega啊？”
    “哥哥谁都不喜欢。”
    他抬起手，轻轻揉了揉江叙白柔软干枯的头发。
    “哥哥想当个Beta。”
    当个bata，平平无奇，无人问津。
    ——第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