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楚歌 第2章对簿公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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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如翻墨层层聚拢,雷鸣电闪贯穿其中,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落下。
陆希和已经看完了信札,内容与自己所想大差不差,是邺王的字迹,在谋划如何杀自己,此外还透露出之中豢养暗卫及刺客的地点。
他叫人给他寻来一把银剪,而后亲手细细裁下每一行字,最后去掉一些敏感的字眼。
陆希和叫来景羽,将裁好的字交给他:“临一下这个人的字。”
陆希和第一次见到景羽时,发现他对书法很有造诣,后来发现他很擅长模仿人的笔迹。
“是。”景羽带着字行礼离开。
翌日,陆希和端坐于正殿,身旁的桌案上依旧放着一碗茶,手上翻阅着景羽递过来的册子。
张凝已经按照计划杀了,想来结果多半是被流放或是死路一条,这看他那英明神武的父皇是否还愿意留下他的性命了。
无论是哪种结果,他已做好了准备,眼下要处理的便是府上人员安置的事宜。
册子上记录的是府上仆从离府后的意愿,陆希和离开王府后,这些仆从会被重新发配,回到殿中省另谋出路,亦或是到元清公主府上当差,陆希和与元清交好,将这些年纪尚小的孩子托付给她较为安心。
如今他们的选择已经被景羽和兮桐整理在册,递到了陆希和的手中。
大部分人都选择了公主府,包括陆希和也更希望他们选择到公主府当差,至少性命无虞。
他还记得自己前段时间到公主府做客,接过元清沏给他的茶,听她调侃稀客造访,莫不是终于愿意把府上的一群小孩送到公主府陪她了,陆希和轻笑说你怎么知道。
自然也有不选这条路的,如小月愿于宫中各处历练,兮桐和景羽则约定寻机一同前往兰台。
仔细翻阅完手中的手册,陆希和放心不少,无意识地盯着窗外的枯枝,直到听到有人在叫他。
“殿下,您还会回来吗?”
是小月在问他。
“嗯,会回来的,”末了补上一句:“现下离开这里就是为了回到这里。”
小月点点头,自己这般故弄玄虚,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听懂了。
不过他也有话想问一问小月:“张凝曾向你施以援手,昨日却被我亲手杀害,你是否会觉得他无辜?”
昨日小月知晓张凝丧命时,心中确实有一瞬疑惑与悚然,不过现在她似乎已经想明白了。
“那年冬日,小月确实感慨,除殿下外,亦有人身居高位仍怀恻隐之心,”小月无比认真地说道:“殿下曾言不能因一件错事评定一人的善恶,但恶不应被善掩盖。殿下这样做,自然有您的道理。”
撇开年纪不说,府上的这群小孩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不想因为一些误会而让他们疏远。陆希和原想和她解释一番,但现在看来自己也不用再说些什么了。
“嗯。”陆希和点头。
小月收拾好桌上的茶盏而后离开。
除去严肃压抑的氛围,今日与往日无甚差别,平静得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
张凝死了那么久,满朝都应该传遍了,但张家与皇帝仍未来找陈希和的麻烦,陆希和不清楚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自己倒还剩一些时间陪他们耗下去。
似是不忍辜负他的期待,日落时分,一道禁足的旨意送到了他的面前。
这不痛不痒的一点惩戒倒没什么,看起来更像是缓兵之计。
张府现在还未向他发难,像是仍在筹划些什么。不过陆希和本就没想过反抗或为自己辩白,就算是比刻皇帝站在他面前,他也可以不加掩饰地告诉皇帝,人就是他杀的。
他想大概不会有比身死更差的结果了,此一劫,只要能活着,一切就都有希望。
深夜,衍王府屋檐青瓦上闪过一个黑影,避开王府守卫的视线,潜至陆希和卧房东侧。陆希和早早候在窗边,听到声响轻轻推开了窗。
“殿下。”黑色的兜帽与面罩遮住此人的面部轮廊,其声音却在一片寂静中显得十分清晰。
“嗯。”陆希和应答并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屋内并未点灯,昏暗中看不清他的神色。
“张夫人似因张大人辞世而悲痛欲绝,一病不起,现已称病封府,张府戒备十分森严,未免暴露行踪,属下并未潜入其中探查。”蒙面之人微低着头,面色凝重。
“无妨,”陆希和思忖一阵,接着说道:“到时你们不必再与押送本王的队伍同行了,你先回去吧,切勿暴露行踪。”
蒙面人闻言一怔,抬头道:“殿下,流放之路危机四伏,若不遣人相随,恐生意外。”
陆希和缓缓答道:“本王知晓,不过本王有办法化险为夷,更何况还有冬宵在,你们现下尽快替本王查清余家的事要紧。”
“是,殿下。”蒙面人沉默一瞬,随后消失在漫长黑夜。
————
陆崇元在张凝被杀的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彼时正当日落,还未消散的余晖铺满了司政阁,陆崇元正在处理政务,案上的奏折高高垒起。
暗探走进阁内,将张凝遇害一事细细禀明。
陆崇元闻言,握笔的手停滞一瞬,随后道:“朕知道了,退下吧。”
翌日午后,霜宪司杜临池觐见。
“臣杜临池,参见陛下。”
“免礼。”陆崇元仍旧持朱笔批阅着奏折,一边分出一些心神询问他:“爱卿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回陛下,昨日张凝大人遇害,经霜宪司核查,此事是衍王所为,敢问陛下,臣等应如何处置此事?”杜临池毕恭毕敬道。
陆崇元眉头微蹙,话里不带半分情绪:“张府现下如何?”
杜临池依旧恭敬地低着头:“张夫人一见到张大人的尸身便昏死了过去,至今未醒。”
陆崇元自然是不会信的,但眼下这并不紧要。
“那此事便待张夫人无恙时再议。”他云淡风轻地说道,随后叫来门外侍从:“传朕旨意,衍王禁足三月,未经朕准许,不得离开衍王府半步。”
————
三日后,张夫人身着诰命服敲响了元明殿外的登闻鼓,三日之内,她将来历不明的私产转移,又将曾经张家贪赃、与其他朝臣结党和谋杀朝臣的证据销毁,最后通过书信拉拢一部分朝臣为张凝鸣冤,继而向朝廷施压,而今终于有时间与陆希和对簿公堂。
沉重的鼓声在元明殿内回荡,张凝被害之事近日传的沸沸扬扬,分站两侧的大臣们约莫已经猜到了登闻鼓为何而鸣。
陆崇元遣人将其召入殿内。
张夫人几乎是跌跪在大殿中央,为了不在殿前失仪,立马又调整得端庄恭敬,眼睛已然红肿,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疲惫。
众人看到这一幕心中自然唏嘘不已,不过纵使再感慨,也无人敢发出一点声响。
陆崇元先开口走了个过场,问道:“张夫人何故敲响登闻鼓?”
只见张夫人拱手齐肩,声音并不响亮,但回荡在宽阔的大殿内,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听清:“臣妇有冤,需表与陛下。”
“夫人有何冤屈?”
“家夫数日前被衍王谋害而丢了性命,”张夫人语气沉重,从眼神中透露出痛惜:“臣妇无能,得知此事后一连病了许多时日,但臣妇不愿大人如此蒙冤而死,是以今日斗胆敲响登闻鼓,请陛下明鉴!”
“既如此,朕传衍王来与你对质如何?”陆崇元望着跪在阶下的她,缓缓道。
“臣妇谢陛下。”
闻言陆崇元示意一旁的侍从去请人,顺便将邺王也请过来。
未几,同皇帝派遣来提请他的一众侍从一道,陆希和来到元明殿前。
宁国皇子及弱冠便可于前朝参政,助皇帝处理政务,而今陆希和于朝堂历练已有月余,不过前些日子刚好赶上休沐,紧接着又被禁足,现在算起来也有好些天没来上朝了。
元明殿总是不分昼夜地点着灯。千盏明灯不灭,似以朝堂上滋长的欲望为燃料,又似他心头的仇恨,从幼时燃烧到今日。
走在空阔的大殿中,周围除去灯盏及雕梁画栋外,就是乌压压一片朝臣,明亮的灯光、日光模糊着他的视线,直到高台上的人身形愈发清晰,他停下了脚步,恭敬地行礼:“父皇。”
陆崇元朝他点了点头。
方才的侍从解释道:“启禀陛下,邺王道他前来协断此案,恐会有失偏颇,遂特向陛下请罪。”
“罢了,随他去吧。”陆崇元面色沉静,随后摆了摆手望向阶下二人,直接进入正题:“既然人都到了,就把事情说清楚。”
陆崇元见过多少人在他面前打擂台,自然知道两方争执之下,鲜少能有把事情说清楚的,水越搅越浑才是常态。
一旁的张夫人先发制人,未语泪先流:“大人那日前往衍王府做客,直到傍晚还未还家,谁料……谁料大人竟就在衍王府丢了性命。虽不知殿下为何要杀害家夫,但经霜宪司查验,家夫应为饮下衍王所赐毒酒后毒发身亡,凶手确为衍王殿下无疑!”
“杜大人。”陆崇元唤道,示意其表态。
杜临池从群臣的队伍中站了出来,弓腰答道:“回陛下,张夫人所言属实,霜宪司已派人仔细查验过张大人尸身及衍王府,张大人因酒中剧毒而死,而在衍王府中也发现了同样的酒。并且,当日衍王殿下便已认罪。”
陆崇元将目光投向陆希和,带着深重的威压:“和儿,是否确有此事?”
陆希和心道父皇你不是都已经让我禁足了,怎么还问我是不是真的。
“确有此事,”陆希和波澜不惊:“儿臣不单是那日认罪,便是今日,儿臣也是认罪的。”
大殿内沉默良久。
“孽障!你好大的胆子。”陆崇元加重了语气,虽然被训斥的是陆希和,但却是殿内的大臣们全都跪倒了。
陆希和此刻能够清晰的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大概此刻他确实是有些许紧张。
陆崇元拍案而起,来回踱步,一时气急拾起案上的一卷竹简朝陆希和扔去。
陆希和没躲,竹简砸在他的肩头,陆崇元虽然没下死手,没有伤到他的要害,但到底还是疼的,而且丢脸极了。
“现在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了,方才不还一脸风轻云淡的吗?”陆崇元劈头盖脸一顿数落:“现在摆这幅样子给谁看?身为皇子做出这般事,你是存心要气死朕吗?”
陆希和嗤笑一声:“一个臣子而已,想杀便杀了……那不成父皇要因为这点小事杀了我吗?”
“你以为朕你不敢杀你?”
陆希和十分冷漠:“那父皇便杀了我。”
一些大臣找准机会,一个接一个地站了出来。
“陛下,若不严惩衍王,恐日后朝堂终日人心惶惶。”
“猖狂,殿下既已知自身罪行,仍如此目中无人,妄自尊大,实乃朽木不可雕也!”
“陛下!若不严惩,难以服众!”
“陛下!忠臣死不瞑目啊陛下!”
……
进入朝堂不过月余,要说在朝堂上站稳脚跟,那简直是天方夜谭,如今自己被群起而攻之,倒是情理之中。
不过朝臣也并非全都想向他讨伐,大部分只是保持惯有的沉默。
高台上的人终于再次开口:“褫夺衍王封号,贬为庶民,现押入天牢。不日流放,遣离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