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市局，已是华灯初上。支队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气氛凝重。封存回来的俱乐部资料堆满了半张桌子，技术队的同事正在抓紧时间破解那些加密的电子数据，但进展缓慢，如同在坚冰上钻孔。
    谷祈安烦躁地踱着步，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威廉那张无懈可击的笑脸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像一层油腻的薄膜，覆盖在真相之上。
    “头儿，俱乐部的背景查过了。”小李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报告，“注册法人是一个海外离岸公司，层层嵌套，实际控制人很难追溯。表面上的股东和经理，包括那个威廉，都像是摆在台前的白手套。这家俱乐部的资本背景，深不见底。”
    “继续挖！我就不信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谷祈安狠狠掐灭烟头。
    另一边，路憬笙直接扎进了物证实验室。他将从俱乐部设备间花瓶**刮取的那点微量样本置于高倍显微镜下，同时进行化学成分快速分析。
    样本在镜下呈现出复杂的结构——主要是灰尘和常见的建筑材料颗粒，但其中混杂着几点不寻常的深红色结晶颗粒，以及一些极其细微的、闪亮的蓝色碎片。
    化学分析结果很快出来：深红色结晶主要成分是氧化铁和硅酸盐，混合着微量…血红细胞降解产物。而那种闪亮的蓝色碎片，经过光谱比对，确认是某种特定型号的工业油漆碎屑，常用于重型机械或特殊环境的防腐涂装。
    血？油漆？
    路憬笙的眉头紧锁。设备间里怎么会有血迹降解物和特殊油漆碎屑？这与他之前嗅到的、若有若无的防腐剂气味似乎能对应上——某些工业防腐剂确实带有类似气味。
    他立刻将分析结果告知谷祈安。
    “血迹？油漆？”谷祈安盯着报告，眼神锐利起来，“俱乐部内部肯定有我们没发现的区域！那个设备间有问题！”
    他立刻下令：“让技术队集中力量，分析俱乐部所有楼层的建筑结构图！看看有没有隐藏空间或者结构异常！还有，查那个威廉和所有「资深顾问」的详细背景、财务状况、出行记录！任何一点异常都不能放过！”
    命令下达，庞大的调查机器再次轰鸣运转。
    路憬笙则再次拿起那枚蓝宝石戒指，在超景深显微镜下反复观察。除了之前发现的织物纤维和防腐剂气味，他将注意力集中在宝石本身和镶嵌工艺上。这种古典的镶嵌方式，以及宝石切割的细微特征…他总觉得有些眼熟。
    他调取了本市乃至周边城市所有有记录的、涉及古董珠宝盗窃或非法交易的案卷，进行模糊比对。同时，也将戒指的高清图像发送给几位合作的、信誉良好的古董珠宝鉴定专家，寻求线索。
    时间在紧张的等待中一分一秒过去。窗外，夜色深沉。
    凌晨时分，几个关键线索几乎同时有了突破。
    技术队首先传来消息：“谷队！俱乐部的建筑结构图比对完了！发现异常！根据原始报建图纸和后期可能的违规改建推断，在俱乐部地下一层停车场下方，可能存在一个未被标注的、面积约五十平米左右的隐蔽空间！入口极有可能就在那个设备间附近！”
    谷祈安精神一振：“确定吗？！”
    “结构力学分析和地下管线分布都支持这个推断！那个空间被巧妙地隐藏在了承重柱和通风管道的视觉盲区里！”
    几乎同时，网侦部门也发来报告：“谷队，我们追踪了威廉近半年的网络活动痕迹，发现他多次使用加密代理访问一个境外服务器。经过攻坚，我们截获了他最近一次登录时残留的部分缓存数据，里面有几张…经过高度模糊处理的女人照片，以及一个加密的日程表片段，显示他近期有一个标注为「新藏品入库」的日程！”
    “新藏品…”谷祈安咀嚼着这个词，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这印证了他们最坏的猜测！
    而路憬笙这边也收到了回复。一位资深珠宝鉴定专家发来了邮件，语气激动：
    “路法医，您提供的戒指图片经过我们仔细研判，可以确定其制作工艺和宝石切割风格，与上世纪四十年代左右流行于欧洲，尤其是东欧地区的一种定制婚戒高度吻合！这种款式的戒指存世量很少，大多为家族传承或出现在特定圈子的拍卖会上。值得注意的是，大约八年前，邻市曾发生过一起私人博物馆盗窃案，失窃物品清单中就有类似的一枚蓝宝石古董婚戒，至今未破案！”
    线索像几条原本分散的溪流，终于汇合，指向同一个黑暗的深渊。
    隐藏的地下室、来自失窃案的古董戒指、威廉可疑的“新藏品”日程、以及多名失踪的、符合“新娘”特征的女性……
    谷祈安不再犹豫，猛地站起身，声音斩钉截铁：
    “申请搜查令！目标，邂逅俱乐部地下隐藏空间！申请特警支队支援！立刻行动！”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性的调查，而是直捣黄龙的突击！
    警笛再次划破夜空，数量警车和特警装甲车组成的车队，如同暗夜中亮出獠牙的钢铁巨兽，再次扑向市郊那座流光溢彩的堡垒。
    俱乐部依旧灯火通明，但门口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威廉和他的律师等人被勒令留在指定区域，脸色难看地看着大批警察和特警涌入。
    谷祈安和路憬笙直接带人来到那个不起眼的设备间。技术队员使用精密的探测仪器，再次对墙壁和地面进行扫描。
    “确认了！这面墙后面是空的！入口机关…应该就在这附近！”技术员指着设备间内侧一面看似普通的墙壁。
    队员们开始仔细敲击、摸索墙壁的每一寸。路憬笙的目光则再次落回那个巨大的落地花瓶。他走过去，用力将花瓶挪开。花瓶底部的地面上，有一个几乎与地毯颜色融为一体的、极其细微的方形缝隙。
    “在这里！”他低声道。
    一名特警队员上前，用工具小心地撬开那块伪装成地面的活动盖板。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的幽深阶梯入口，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一股混合着尘封霉味、消毒水以及…一丝若有若无血腥气的冰冷空气，从下方涌出。
    所有人心头一紧。
    “小心陷阱！突击组，下！”谷祈安持枪在手，眼神冷冽，率先沿着狭窄的阶梯向下走去。路憬笙紧跟其后，手里紧握着强光手电和取证工具。
    阶梯陡峭而冰冷，走了约摸两层楼的高度，眼前豁然开朗，但又瞬间被一股更浓重的、难以言喻的气味包裹。
    手电光柱扫过，照亮了这个隐藏的地下空间。
    这里不像居住场所，更像一个…陈列馆与实验室的结合体。
    空间被分割成几个区域。一边摆放着几个巨大的、如同博物馆展柜般的玻璃容器，里面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中的，赫然是……穿着各式各样洁白婚纱的人体标本！她们的面容经过处理，显得安详甚至带着微笑，但僵硬的姿势和空洞的眼神，却透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细数之下，正好是五具！与目前已知的失踪女性数量吻合！
    另一边，则是一个设施齐全的……解剖台和标本制作区。各种专业的手术刀、锯子、缝合针、化学药剂整齐地排列着，擦拭得一尘不染，反射着冰冷的光泽。旁边的架子上，还挂着几套未曾使用过的、款式各异的婚纱。
    而在房间最里面的墙壁上，安装着一排精致的展示架。架子上，整齐地陈列着数十个……玻璃小盒。每个盒子里，都放置着一枚戒指，款式各异，但无一例外，都镶嵌着蓝色的宝石！在昏暗的光线下，这些蓝宝石如同数十只冰冷的、窥视着的眼睛。
    而在展示架正中央，一个位置空着。那个空位的形状和大小，正好与证物袋里那枚来自陈薇的蓝宝石戒指吻合。
    眼前这一幕，比任何恐怖片都更具冲击力。就连久经沙场的特警队员们，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
    谷祈安的脸色铁青，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这个变态！他不仅杀人，还将受害者制成了所谓的“藏品”，陈列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狱里！
    路憬笙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强迫自己进入工作状态。他快步走到那些玻璃容器前，仔细观察里面的标本。保存状态都非常“完美”，手法专业到令人发指。他注意到，每个标本的无名指上，都戴着一枚蓝色的戒指。
    他又走到那个空的展示位前，发现位子下面有一个小小的标签，上面打印着一行字：
    “编号：06-待定”
    第六个！他果然还在物色下一个目标！
    “搜！仔细搜！看看有没有近期活动的痕迹！找日记、电脑、任何能证明他身份和计划的东西！”谷祈安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沙哑。
    队员们立刻分散搜查。
    路憬笙的目光则被解剖台旁边的一个小型冷藏柜吸引。他走过去，打开柜门。里面不是药剂，而是几个透明的标本袋，袋子里分别装着…心脏、声带等人体器官！上面都贴着标签，写着受害者的名字和“音色评估”、“情感纯度”等令人作呕的标注。
    在冷藏柜的角落里，他还发现了一本皮质封面、没有标题的笔记本。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笔记本，翻开。
    里面不是文字，而是…素描画。画的全是各种各样的女性，穿着婚纱，姿态各异，但眼神都空洞无物。画的右下角，都有一个相同的、花体字的签名——“B。B。”
    Bluebeard（蓝胡子）的缩写？
    而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画着一幅未完成的素描。画中的女性侧脸轮廓柔美，长发披肩…路憬笙的瞳孔猛地一缩——这幅画的模特，依稀竟有几分……柳鹊旻的影子？！虽然年轻了许多，但那神态……
    难道……
    就在这时，一名特警队员在解剖台下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里，有了重大发现：
    “头儿！找到一个加密的硬盘！还有……几张近期拍摄的女性照片！”
    照片上的女性青春靓丽，笑容明媚，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偷拍的。而在其中一张照片的背面，用红笔写着一个名字和一个日期——
    “林晚，下周。”
    林晚？谷祈安迅速在脑中过滤信息，立刻想起这是近期排查名单上的一名小学音乐老师，性格温婉，长相清秀，刚结束一段恋情，正在家人的安排下相亲……
    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已经锁定！
    “立刻通知林晚，对她实施二十四小时保护！全面监控威廉和俱乐部所有核心成员！”谷祈安几乎是吼出来的，“这个混蛋，他就在我们眼皮底下选好了下一个受害者！”
    地下室里，阴冷的气息仿佛凝固了。手电光柱下，那些穿着婚纱的标本、那些闪烁着幽蓝光泽的戒指、那本充满扭曲欲望的素描本、以及“林晚”这个名字，共同构成了一幅令人窒息的画面。
    现代“蓝胡子”的恐怖童话，正在现实中上演。而警方，必须在他再次挥动屠刀、将新的“新娘”变成冰冷“藏品”之前，阻止他。
    暗室微光，照亮了深渊的轮廓，但隐藏在最深处的恶魔，尚未完全现身。
    时间，刻不容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