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画廊外，警灯无声旋转，将夜色切割成红蓝相间的碎片。警戒线再次拉起，比垃圾站那次范围更广，气氛也更加凝重。
    谷祈安和路憬笙一前一后下车，冷风裹挟着更深露重的寒意，也带来了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画廊内部比“深蓝”更加前卫，也更显凌乱。未完成的画作、泼洒的颜料、散落的画具充斥着空间，构成一种狂乱而压抑的氛围。但此刻，所有艺术的气息都被一股浓烈的死亡味道覆盖。
    正对大门的地面上，用暗红色的颜料涂抹出一个巨大的、扭曲的“Ψ”符号，触目惊心。
    技术队员正在小心翼翼地勘查。看到谷祈安进来，负责现场的老赵面色沉重地迎上来。
    “谷队，路法医。”老赵指了指里面，“在里面一个小隔间，被改装成了…囚室。女的还活着，但受了极大惊吓，语无伦次，已经送医了。男的…”他顿了顿，“在里面，场面…很糟糕。”
    谷祈安脸色铁青，大步向里走去。路憬笙沉默地跟上，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地面那个巨大的符号，灰色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手套。
    所谓的“囚室”原本可能是个储藏室，门锁被暴力破坏。推开门，更加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秦风倒在血泊中。
    他的死亡方式确实与垃圾站女尸如出一辙——利落而专业的分尸手法，关节被精准分离，躯干和肢体被摆放成一个怪异的、充满仪式感的姿势。家用冰柜就在房间角落，插着电，发出低沉的运行声。
    但有所不同的是，秦风的脸上凝固着极度的恐惧和惊愕，仿佛看到了完全出乎意料的事物。他的右手被刻意摆放在胸前，虎口上那个蓝色的“Ψ”纹身清晰可见。
    而在他的左手边，地面上同样用血画着一个符号，但这一次，不再是“Ψ”。
    是一个“Ω”（Omega）。
    路憬笙的呼吸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蹲下身，避开血迹，仔细观察秦风的伤口和周围的痕迹。
    “死亡时间超过24小时。”他声音低沉地判断，“也就是说，在垃圾站尸体被发现前，他就已经死了。”
    谷祈安环视这个狭小、血腥、充满扭曲仪式感的空间，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他们被耍了。凶手用秦风的身份和纹身作为诱饵，引导他们来到这里，观看这出早已布置好的血腥戏剧。
    “所以，购买颜料、抛尸的，是另一个「沉默的人」。”谷祈安的声音压抑着怒火，“他杀了苏晓雯，又杀了秦风。他把这里变成了他的画廊，我们都是被他邀请来的观众。”
    路憬笙没有回应，他的注意力被秦风右手手指吸引。那里沾着一些不同于血液的、更鲜亮的红色颜料。他小心地用镊子取样。
    “谷队，”一个技术队员在外面喊道，“在冰柜里发现了一些东西！”
    谷祈安立刻转身出去。路憬笙又看了一眼那个新鲜的“Ω”符号，才跟着走出囚室。
    冰柜里除了日常冷藏的画材，一些需要低温保存的特殊颜料和胶剂，还发现了一个被密封的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几缕长发，以及…一小片被切割下来的人体皮肤。皮肤上，正是一个“Ω”纹身的局部。
    技术队员脸色发白：“这…像是…”
    “战利品。”谷祈安冰冷地接话，“来自另一个受害者。”凶手的收藏癖好和嚣张程度令人发指。
    路憬笙看着那袋证物，忽然开口：“那个被救的女孩呢？她说了什么？”
    老赵回答：“一直重复几个词…「画家」、「恶魔」、「蓝色的手」…还有…”他看了一眼谷祈安和路憬笙，“…她说「有两个」。”
    两个？
    空气瞬间凝固。
    两个凶手？还是同一个凶手有双重人格？或者，是模仿犯？
    所有的线索瞬间变得更加扑朔迷离。Ψ和Ω，这两个符号到底代表什么？是顺序？是阵营？还是某种扭曲的宣言？
    谷祈安的手机响起，是医院看守女受害者的同事打来的。
    “头儿！女孩情况稳定了一些，断断续续说出了一些信息！她说她被关了很久，之前还有一个女孩，但被带走了。她说那个「画家」…有时候很温柔，教她画画，有时候又变得非常暴力…她还说…「画家」的手很漂亮，但虎口有蓝色的恶魔记号…”
    有时温柔，有时暴力…
    谷祈安和路憬笙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猜测。
    “她有没有提到另一个「画家」？”谷祈安对着电话沉声问。
    “问了，她很害怕，只说…「影子」，有一个「影子」…”
    挂断电话，谷祈安的目光再次落回那间血腥的囚室，最后定格在路憬笙身上。
    “路法医，”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审慎，“你一开始就觉得太顺理成章。现在，你怎么看？”
    路憬笙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回答：“仪式感，控制欲，表演欲。凶手，或者凶手中的主导者，具有极高的智商和艺术修养，可能患有某种人格障碍或精神分裂。他不仅在杀人，更是在「创作」。秦风是他的作品，也是他抛给我们的诱饵，目的是…”
    他顿了顿，缓缓道：“…测试我们的能力，或者，邀请我们加入他的「游戏」。”
    他抬起手，展示镊子上那点鲜红的颜料：“这不是血。这是威尼斯红，另一种昂贵的油画颜料。他甚至在完成「作品」后，还有心情进行最后的「润色」。”
    谷祈安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一个将谋杀视为艺术创作，将警察视为观众的极度危险的疯子。
    “Ω，”谷祈安盯着地面那个新的符号，“这是第二个，会不会有第三个？”
    路憬笙沉默片刻，才轻轻开口：“希腊字母有二十四个。”
    他的话音落下，整个现场仿佛连空气都冻结了。
    就在这时，路憬笙口袋里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没有立刻查看。
    谷祈安的手机也几乎同时响起，是局里技术队的紧急通讯。
    “谷队！秦风的手机信号恢复了！最后出现的位置是——”技术员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就在你们现场附近！移动速度很快！”
    “什么？！”谷祈安猛地抬头。
    几乎同时，外面街道上传来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声，以及一辆摩托车引擎狂暴的轰鸣声，由近及远，迅速消失在不夜的都市霓虹中。
    所有警察瞬间警觉，纷纷拔枪向外冲去。
    谷祈安冲到画廊门口，只看到远处街角一闪而过的摩托车尾灯。
    “追！”他对着对讲机大吼。
    路憬笙站在画廊内，阴影笼罩着他半张脸。在所有人都向外冲去的混乱中，他才拿出那只私人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内容只有一句话：
    【你的无声，是我最好的灵感。——Ω】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行字，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几秒后，他删除了短信，将手机放回口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门外谷祈安在警灯映照下显得异常冷硬的侧脸轮廓。
    游戏，已经开始了。而他们，都已是舞台上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