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场上，无数天使正在操练。这里是​​第六重天：火星天​​，天堂的钢铁脉络层，空气中弥漫着圣焰燃烧的气息，时刻回响着训练的口号与兵器的碰撞声。
    贝利尔站在训练场边缘，目光追寻着场中那个最耀眼的身影。他所在的地方，正是力天使军团的核心训练场之一：​​”坚盾”战术穹顶​​。这座巨大的环形建筑外墙刻满了历代战死天使的名目，内部空间可随意伸缩变换，模拟各种极端战场环境。
    ​​阿撒兹勒​​正在指导一队新晋的力天使。他的六翼舒展，每一片羽毛都仿佛由最纯粹的阳光铸成。与其他教官不同，他不仅讲解动作要领，更会亲自示范，甚至偶尔会拍拍某个紧张的新兵的肩膀，投去鼓励的眼神。
    “注意左翼的角度！不是这样——看我的。”阿撒兹勒的声音洪亮却不失温和。他优雅地展示了一个复杂的战术动作，翼尖的银光随着他的飞行轨迹划出完美的弧线。
    天父给予每位亲手塑造的天使不同的馈赠，阿撒勒兹是拥有六翼的那一批，不过六翼天使只有晋升至炽天使之位，才可获得圣光羽翼。阿撒勒兹离那一天并不遥远。
    突然，训练场另一端传来惊呼声。一个年轻天使在练习高空俯冲时失去控制，正急速坠向地面！其他教官愣在原地，遵循着“不得干扰训练考核”的严格规定。
    但阿撒兹勒已经化作一道银线。瞬息之间，他出现在坠落天使的下方，六翼舒展成缓冲网，稳稳接住了惊慌失措的新兵。
    “没事了，孩子。”阿撒兹勒轻声安抚，将颤抖的天使轻轻放在地上，“第一次高空俯冲都会紧张。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
    新兵结结巴巴地解释自己在俯冲时瞥见了考官制造的人间战乱幻象，一时分心。按照规章，训练时分心是要受罚的。
    但阿撒兹勒只是点头：“为生灵忧心不是过错，只是需要学会控制注意力。来吧，我陪你重新练一次。”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力天使长亲自陪同一个低阶新兵重新训练，耐心指导每个动作，直到对方完美掌握。
    贝利尔不禁微笑。时过境迁，以前在伊甸动不动就炸毛的单纯天使青年，现在是如此耀眼，一举一动都在诠释着“力天使”的荣耀。
    训练暂告一段落，阿撒兹勒终于注意到场边的贝利尔。他的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大步走来。
    “贝利尔！什么风把你从​​第五重天​​的圣录馆吹到这满是汗水和羽毛的地方来了？”阿撒兹勒张开双臂，给了挚友一个结实的拥抱。
    “来看看老朋友不行吗？”贝利尔轻笑，假装被抱得喘不过气。
    “闪闪呢？怎么没一起过来？”阿撒兹勒朝他左右两边探头张望，并没找到那如影随形的跟屁虫。
    “我俩都好像很容易忘记，他已经不是个小孩了，”贝利尔耸耸肩，“我也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阿撒兹勒的眼神变得柔和，“时间过得真快！还记得有一次他还差点把我的指挥旗当成风筝放走了。”他摇摇头，语气中满是宠溺，“现在都可以入伍了。等会儿训练结束我就去​​​​找他。问问他要不要加入我的训练营，哈哈！现在先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带你看看最近的新装备？”
    两人并肩走在训练场上。所到之处，天使们纷纷恭敬行礼，但贝利尔注意到，那些低阶天使看向阿撒兹勒的眼神中，除了敬畏，还有真诚的爱戴。
    “你把他们训练得很好。”贝利尔由衷地说。
    阿撒兹勒的笑容淡了些：“他们本来就是好苗子。只是。。。”他叹了口气，声音压低，“只是有些人永远得不到应有的机会。”
    他指向远处一队正在搬运重型圣器的低阶天使。他们的羽翼明显黯淡，步伐沉重。
    “看到那个棕色短发的天使了吗？他叫拉斐尔，不是那个大天使拉斐尔，只是同名。”阿撒兹勒说，“上个月边境剿灭深渊蠕虫，是他第一个发现巢穴入口，并且独自坚守了整整半天等待援军。按照军功，他至少应该晋升两级。”
    “然后呢？”
    “然后？”阿撒兹勒冷笑一声，“功劳被记在了他的指挥官——某位高阶权天使的名下。理由是”集体行动的成果理应归于领导者”。而我们的拉斐尔，只得到了一句”干得不错”和额外的巡逻任务。”
    贝利尔沉默不语。这种不公让他想起沙利叶的遭遇。
    他们走到一处相对安静的观景台坐下。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训练场，以及更远方云海翻涌的景象。在极远处，可以看到通往其他天层的能量漩涡——通往​​第七重天​​的温暖金光，通往​​第五重天​​的秩序银芒，以及最高处那遥远的​​第四重天​​的辉光。
    “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守护的天堂正在变得陌生。”阿撒兹勒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疲惫，“记得我们还在伊甸的时候吗？那时一切都那么简单纯粹，我们三个总是一起惹祸，然后一起受罚。”
    贝利尔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微笑：“怎么会忘记。加百列总是那个想出点子的人，你是执行者，而我负责帮你们找借口开脱。”
    提到加百列的名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阿撒兹勒望向远方那通往​​第四重天：土星天​​的能量漩涡，那里是智天使议院所在地：“说起来，你最近见过加百列吗？”
    贝利尔摇摇头：“上次见到她还是五个纪元前，在圣典仪式上。她坐在梅塔特隆的右手边，穿着智天使的金纹圣袍。”他停顿了一下，“她似乎朝我们这个方向看了一眼，但我不确定她是否真的看到了我们。”
    “她看到了。”阿撒兹勒的语气肯定，“我确定她看到了。但她的眼神。。。很陌生，就像在看其他普通天使一样。”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加百列曾经是他们最亲密的伙伴，三人都是父神创造的天使，一起从伊甸成长为天堂的中坚力量。但自从加百列晋升为智天使后，一切都变了。
    “上周我因为兵力调配问题需要请示智天使议会，”阿撒兹勒的声音低沉下来，“正好是加百列负责接待。公事公办，毫无破绽。当我提起从前我们一起在星海恶作剧的事时，她只是淡淡地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力天使长。现在的我们有更重要的职责。””
    贝利尔轻轻叹息：“议会改变了她。或者说，智天使的职责要求她如此。”
    “是吗？”阿撒兹勒的眼神变得锐利，“但我听说她在议会中是最强硬的主战派，主张对任何”不纯”的元素进行彻底净化。这真的是职责所需，还是她真心相信那套以暴制暴的理念？”
    这个问题悬在空中，无人应答。
    就在这时，训练场突然传来骚动。一群高阶权天使簇拥着一个华丽的身影降临——正是他们刚才谈论的加百列。她如今穿着智天使的金纹圣袍，神情冷峻，与记忆中那个爱笑的伙伴判若两人。
    “力天使长阿撒兹勒，”加百列的质问穿透过来，“你麾下第三军团为何延迟提交边境巡防报告？”
    阿撒兹勒站起身回答：“因为我们需要额外时间核实异常信仰波动。我的天使发现一些村庄的信仰能量采集记录与实际情况不符。”
    加百列的眼神冷漠：“采集记录由​​第五重天​​的圣光调度中枢直接管理，你的职责是执行巡防，而非质疑数据。”
    “当数据与生灵的苦难相矛盾时，我有责任查明真相。”阿撒兹勒毫不退让。
    两人之间的气氛陡然紧张。贝利尔注意到加百列的左翼微微收紧——这是她压抑情绪时的习惯动作，从前只有在极力克制大笑时才会这样。
    这时，加百列突然转变了话题：“听说你上个月擅自修改了训练计划，增加了低阶天使的实战课程？”
    “是的。因为他们需要在真实环境中学习保护自己，而不是只会仪仗队形的表演。”
    加百列沉默片刻，突然说：“明天会有议会特使来视察你的军团。准备好实战演练。”她转身欲走，却又停顿了一下，“。。。保护好那些年轻人，阿撒兹勒。”
    就在那一瞬间，贝利尔仿佛看到了从前那个加百列的影子。但下一刻，智天使已经展开光翼，在一群权天使的簇拥下离去。
    阿撒兹勒站在原地，神情复杂：“你看到了吗？”
    贝利尔点头：“她还在那里。至少一部分的她还在。”
    这时，一个传令天使匆匆飞来：“力天使长大人，米迦勒大人召您立即前往战略厅议事。乌列尔大人也将列席会议。”
    阿撒兹勒恢复了他作为力天使长的威严姿态：“我即刻就去。”
    传令天使离开后，他转向贝利尔，无奈地耸肩：“dutycalls。看来不能去​​找闪闪了。替我向那个小家伙道歉。”
    贝利尔点头：“我会的。不过。。。小心些，我的朋友。在乌列尔和米迦勒面前。。。”
    “我知道。”阿撒兹勒的表情变得凝重，“我已经不是那个会跟他们一起恶作剧的天使了。”
    他展开羽翼，准备离去，却又停下脚步：“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年晋升智天使的是你而不是加百列，贝利尔，一切会不会不同？”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刺入贝利尔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他没有回答，只是目送着阿撒兹勒的身影消失在光晕之中。
    站在观景台上，贝利尔望向通往​​第四重天​​的能量漩涡。
    现在的加百列，还会笑吗？
    贝利尔轻轻抚摸着自己羽翼上的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旧伤，那是多年前加百列在一次训练中不小心留下的，当时她愧疚得差点哭出来。
    如今，那道伤痕还在，但留下它的人似乎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