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利尔的指尖划过光束结构的书架边缘，感受着其中流淌的温和能量。这里是天堂圣图书馆最深处的“影渊书域”，一个连最勤奋的智天使都很少踏足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古老卷轴和凝固圣光特有的气息。
    “贝利尔！看我找到了什么！”
    一个清脆欢快的声音打破了角落的寂静。贝利尔转过身，眼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温柔的笑意。一个黑发小男孩正蹦蹦跳跳跳地跑来，手里举着一本比他脑袋还大的古籍。他的头发像是丝滑的锦缎，眼睛是清澈的黑曜石，笑起来时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如今龙已经熟练掌握了化形术，能稳定保持七八岁男孩的模样。
    “慢点跑，闪闪。”贝利尔伸手接住扑过来的小男孩，声音里带着不自觉的宠溺，“当心又撞到书架。”
    闪闪咯咯笑着，把厚重的古籍塞到贝利尔手里：“这本书会发光！我在最下面的架子里找到的，它一直在对我眨眼睛呢！”
    贝利尔接过书，发现这确实是一本罕见的圣光原典，书页上的文字由流动的光符组成。他惊讶地看着闪闪：“你怎么找到它的？这个地方的防护结界就连高阶天使都难以看透。”
    小男孩得意地晃着脑袋，黑发在圣光下闪闪发亮：“它就在那个地方等我呀！就像上次那个会唱歌的水晶球，还有那个藏着蝴蝶的卷轴。”
    贝利尔对龙的能力还知之甚少。不过现在看来这小家伙有穿透空间的感知力，他总能在一些闻所未闻的角落找到被遗忘的圣物。转眼间从自己羽翼下孵化的小东西就长大了，贝利尔看着他总感慨现在的天堂和那会儿伊甸初创时期可真是大不一样了。
    把他从迦拿圣地救回仿佛还是昨天的事。但那已经过去了三十纪元。
    贝利尔是父神亲手塑造的最后一批天使之一，作为唯一拥有圣光四翼的主天使​​，那时他即将迎来晋升​​智天使​​的荣耀时刻。同期面临晋升考核的还有​​权天使沙利叶​​。
    然而，就在那会儿，沙利叶负责守护的迦拿圣地遭遇火焰魔王莫洛克的袭击。与此同时，百里外的另一座信仰虔诚的城池也遭遇魔瘟发出求救信号。沙利叶在先经过的那座铁冠城做了短暂的停留，布施了神迹。虽然两地最终都得以保全，但他却因“擅离职守”而错过了回防自己领地的最佳时机。
    最高议会以“玩忽职守”为由，取消了沙利叶的晋升资格。
    贝利尔在受到感应咒召唤前往迦拿救小龙时，亲眼见证了沙利叶的努力。他知道沙利叶是为了保护更多生灵才做出这个选择。在晋升典礼前，贝利尔鼓起勇气求见最高议会，想要陈述实情。
    “众生平等，每个生灵都值得守护。”贝利尔在议会厅慷慨陈词，“沙利叶的选择拯救了更多信徒，这难道不正是天堂精神的体现吗？”
    端坐在光辉王座上的最高议会主席​​梅塔特隆​​不为所动，只是淡漠地俯视着他。
    “规则就是规则，贝利尔。”代表天堂最高法则的座天使奥法尼姆审判道，“每个权天使都有自己的职责和领地。沙利叶的抉择虽然情有可原，但破坏了天堂的秩序。今日他可以为救一城而弃守一城，明日就可为救一人而弃守一城。界限一旦模糊，秩序将不复存在。”
    更让贝利尔心寒的是，就在同一天，他私自下界救回闪闪的事情也被揭露。虽然他以“不忍见亲自孵化的生命凋零”为由辩解，但议会依然以“违背天规”为由，惩戒他无法在此次晋升大会得到晋升。
    “慈悲不应超越规矩，贝利尔。”最后梅塔特隆说道，“你的心总是过于柔软。”
    那一刻，贝利尔看着议会厅中那些冷漠的面孔，第一次对天堂的“公正”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贝利尔？”闪闪软糯的声音将贝利尔从回忆中唤醒，“你怎么发呆啦？是不是这本书很重要？”
    贝利尔低头看着男孩关切的眼神，心中涌起一阵暖流。他轻轻摇头，将古籍放在一旁：“不重要。只是一本旧书而已。”
    他将男孩放在身旁的椅子上，蹲下身，仔细检查闪闪前段时间在福音谷玩耍时被晶耀滑梯擦伤的左脚踝。
    “还疼吗？”贝利尔轻声问，指尖轻轻拂过那道粉红的伤痕。
    闪闪摇摇头：“只有下雨的时候有点痒痒的。不过没关系啦！”
    就在这时，书域入口的光帘泛起涟漪，一个低阶天使费力地拖着一车新到的卷宗进来。他的羽翼边缘已经泛灰，步伐蹒跚，显然已经过度劳累。
    小天使看到贝利尔，立即停下脚步，恭敬地低头行礼：“抱歉打扰您，贝利尔大人。这些是新整理的边境巡查报告，需要归档。”
    闪闪立即从座椅上跳下，好奇地凑到推车旁：“哇！这么多纸！你要一个人搬吗？看起来很重哎！”
    小天使尴尬地后退一步：“这是我的职责，闪闪。”天堂里的每个天使都知道，贝利尔身边有一条他亲自孵化的奇怪“神蟒”叫作闪闪，从人间回来以后，便会化成人类孩童的模样了，现在形影不离地跟在这个拥有圣光四翼的主天使身边。
    “可是你的翅膀在发抖哦，”闪闪歪着头，眼神纯真而直接，“贝利尔说，天使的翅膀是不会发抖的，除非太累或者太伤心。你是太累了吗？”
    小天使的脸一下子红了，不知所措地看着贝利尔。
    贝利尔上前解围，轻轻拉开了闪闪，“我正好闲着没事儿干呢，你去休息吧。”
    小天使离开后，闪闪抱着一卷比他还高的卷宗，踉踉跄跄地走到贝利尔面前：“这个在哭，贝利尔。为什么书也会哭啊？”
    贝利尔接过卷宗，发现那是来自边境村庄的信仰能量报告。当他展开阅读时，心情渐渐沉重——又一个村庄被标记为“必要净化”，只为获取更强烈的信仰能量。
    “书不会哭，小闪闪。”贝利尔轻声说，将卷宗放在桌上。
    “它们会呀，”闪闪坚持道，小手轻轻抚摸卷宗边缘，“就像上次那个水晶球会唱歌，这个卷宗就在哭。你看，这里湿湿的。”
    贝利尔仔细看去，果然发现卷宗边缘有些许湿润的痕迹，仿佛被泪水浸过。他惊讶地看着闪闪，再次被这男孩敏锐的感知力震撼。虽然不能确定他的原身是什么，但从在迦拿那会儿突然长大开始贝利尔就知道他绝非俗物。
    “你不开心了。”闪闪突然抱住贝利尔的腿，把小脸贴在他身上，“每次你看这种厚厚的、字很多的纸，就会变得好难过。为什么呀？”
    贝利尔将小男孩抱起来，走到书域的窗边。从这里可以看到天堂的辉煌全景——圣光编织的大道，水晶般剔透的圣殿，秩序井然的天使在各司其职。
    “你看，闪闪，”贝利尔轻声说，“天堂看起来是不是很完美？”
    男孩点点头，但又摇摇头：“但是下面有很多天使的翅膀都在发抖，就像刚才那个哥哥一样。为什么他们不像贝利尔这样，有舒服的椅子和大桌子呢？”
    孩子的直觉总是如此一针见血。贝利尔叹了口气，正要回答，突然一道异常明亮的光芒从中央圣殿爆发而出，随即传来七重和声的圣歌——那是最高议会突然召集的信号。
    闪闪吓得往贝利尔怀里缩了缩：“打雷了吗？”
    “不是打雷，小闪闪。”贝利尔抱紧男孩，心中却升起不安的预感，“是最高议会的紧急召集。意味着有重要的事情发生了。”
    “重要的事情？”闪闪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是好事情吗？比如发糖果？或者放假？”
    贝利尔勉强笑了笑：“我希望是好事。”
    但当他看向中央圣殿方向时，表情变得凝重。非定期的议会召集通常只意味着一件事——天堂又发现了新的“异端”，或者，又有一场“必要的灾难”即将发生。
    闪闪似乎感知到了贝利尔的担忧，用小手指轻轻抚平他眉间的川字纹：“不要担心，贝利尔。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
    男孩举起小手，做出一个勇敢的表情，但那稚嫩的模样只让人感到心疼。
    贝利尔抱紧怀中的小男孩，感受着他温暖的体温和纯净的能量波动。不禁想起闪闪刚从迦拿圣地回来的时候，总是会做噩梦，虽然他比那时高了也强壮了，终究还只是个小孩，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的小家伙却总想着保护他的天使。
    “我知道你会保护我，”贝利尔轻声说，吻了吻男孩的黑发，望着远方闪耀的圣殿，“我更希望你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