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毕安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窗外的蝉鸣声格外刺耳。由于有化学竞赛的奖项加分，他对自己考入A大药学系并没有什么意外的惊喜可言，这些年，他偷偷研究过无数种心脏药物的论文，甚至在化学竞赛的课题里，写的都是”β受体阻滞剂的改良方向”。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心脏问题，从有记忆开始，他就有太多的不能需要遵守。药学是他给自己的一个希望，他不想一辈子活在小心翼翼里，他想通过这个专业来研究让自己这类病人能更趋近于拥有正常人生活质量的方法，他想和正常人一样平等地活着。
    手机突然震动，是黎贝斯发来消息：下楼。
    凌毕安推开窗，看见黎贝斯站在楼下，手里举着一个信封，笑得很得意。
    ”凌毕安！”他仰头喊，”下来！”
    毕安跑下楼，黎贝斯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把信封塞进他手里：”打开看看。”
    录取通知书上，赫然印着和他同一所大学的名字。
    ”你……”比起自己那份，手上这份通知书才更让他有激动的感觉，毕安兴奋地抬头看着贝斯，”你不是说要去C大吗？”
    黎贝斯挑眉：”骗你的。”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斑驳的光影里，凌毕安忍不住抱住了黎贝斯。
    贝斯对这突如其来的主动拥抱显然没有准备，呆滞了一下，随即收紧手臂，下巴抵在毕安单薄的肩膀上。
    ”毕安，”他低声说，”我们不会分开，你失望了吗？”
    外婆正好出去买菜了，家里没人，上楼后，黎贝斯便跟着凌毕安进了房间。门关上的瞬间，贝斯把他按在墙上，低头吻了下来。
    毕安的手指攥紧了贝斯的衣角，心跳快得像是要冲破胸腔。
    黎贝斯的唇还是一样肉肉的柔软的触感，很烫，唇齿交缠间，夏日的温度和淡淡的薄荷糖味道在房间弥漫开。“可以吗？”黎贝斯的声音有些沙哑了，凌毕安眼神氤氲地微微点头，深吻的缺氧已经让他有些头晕，而眼前的人他根本无法抗拒，“太可爱了，”他笑着调戏他，毕安弓起了身，整个人像只跳入蒸锅的小虾米，“还可以吗？”黎贝斯凑到他耳边轻声问，凌毕安实在承受不住了，脑海中回闪着圣诞节那天的画面，略带哭腔地也贴着黎贝斯的耳朵小声喊道，“不可以……唔……”。激情过后两人都有些疲惫，凌毕安完全没有力气了，挂在黎贝斯身上平复心率，像只大布娃娃，黎贝斯一边抚着他的背，头埋在他的颈窝中深吸一口他身上一直存在着的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乳香，“小孩长大了。”，他抓弄着凌毕安后脑勺的头发发出一阵莫名的略带不舍的感叹，“少犯浑！”凌毕安听了感觉怪怪的，挺起身把他推开，想着外婆也应该快回来了，赶紧起身收拾这一屋狼藉。
    毕业典礼那天，天空蓝得像一块透亮的水晶。
    黎贝斯在队伍里，看着台上的凌毕安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阳光洒在他的肩膀上，校服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上的一道旧疤。
    ”……感谢所有陪伴我度过这段时光的人，”凌毕安的目光扫过台下，在黎贝斯身上停留了一秒，”希望我们都成为能让自己喜欢的人。”
    黎贝斯带头鼓掌，两人相视而笑。
    毕业典礼结束后，一群友人攒局去吃了夜宵。路边摊的灯光昏黄，啤酒瓶在桌上东倒西歪。
    ”以后再也不用心情忐忑地等月考榜发布咯，”程骁举着酒瓶，声音有些哑，”敬迈向成年第一步的我们！”
    ”敬我们的高中时代！”众人碰杯，黎贝斯的酒杯轻轻碰在凌毕安的杯沿，发出清脆的声响。
    凌毕安抿了一口啤酒，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他有些微醺地看着黎贝斯的侧脸，希望这一刻能停留得久一点。
    散场时已是深夜。
    黎贝斯喝得有点多，走路有些不稳，却还坚持要送凌毕安回家。
    ”我自己能回去，”凌毕安扶着他，”你别——”
    刺眼的车灯突然照过来。
    凌毕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黎贝斯猛地推开。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声中，他看见黎贝斯的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去，重重摔在几米外的地上。
    那辆车没有停，加速消失在夜色中。
    凌毕安瞬间清醒了，跪在黎贝斯身边，双手发抖地拨急救电话。贝斯的血浸透了他的校服，温热黏腻，像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贝斯……黎贝斯！”他的声音破碎不堪，眼泪顷刻涌出，啪嗒啪嗒地落在黎贝斯已经被血浆模糊的脸上，”你别睡……”
    黎贝斯的眼睫颤了颤，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握了一下凌毕安的手。
    手术室的灯亮了整整六个小时。
    凌毕安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手上还沾着黎贝斯的血。程骁和方一凡陪在他身边，谁都没有说话。
    天亮的时候，医生终于走出来：”他现在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但……”
    后面的话凌毕安没听清，他只记得自己隔着重症病房的玻璃，看见黎贝斯浑身插满管子的样子。
    转入普通病房后，黎贝斯从未露面过的舅舅带着他的父母来到了病床前，眼睛猩红且疲惫，看见凌毕安进来，眼神有些复杂。
    ”阿姨，”凌毕安声音发抖，”他会好起来的，对吗？”
    黎母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三天后，凌毕安再来医院时，黎贝斯的床位已经空了。
    护士告诉他：”今早转院了，他家人安排的。”
    “转去哪里了？”凌毕安追问。
    “看他们拿着护照和机票，应该是去国外了吧。”
    凌毕安站在空荡荡的病房里，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他轻抚着黎贝斯曾经的病床，似乎还能感受到一点温度。泪水又不受控制地模糊了视线。
    同一天，警方通知他，肇事司机抓到了。
    是赵磊。
    监控显示，他撞人后没有减速，甚至笑着比了个中指。
    赵磊恨他们毁了自己原本的生活，留学后沾染了毒品并长期酗酒，精神状态极不稳定，这次他特意挑在他们毕业的日子回来，就是为了复仇。
    凌毕安看着监控画面里赵磊扭曲的脸，突然弯下腰，干呕起来。
    ​​是他害了黎贝斯。​​
    如果黎贝斯没有认识他，就不会和赵磊产生任何交集，不会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不会……
    不会消失。
    这个从未如此漫长的暑假结束的时候，凌毕安一个人去了大学报到。
    校园里人来人往，到处都是新生和家长的笑脸。他拖着行李箱，站在药学系的楼前，抬头看着天空。原本他身边应该还站着那个熟悉的人，那人有一头浅棕色卷曲的头发，琥珀色会发光般的瞳孔，还有总是能让他安心下来的温柔微笑。可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站在这里。
    我好失望啊，贝斯，我们终究还是要分开。
    凌毕安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教学楼。
    或许我们只是短暂的相遇，期间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