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结束，转眼就升上高三。
    凌毕安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的生物课本上画满了红蓝相间的标记。他盯着”青春期生理变化”那一章节的插图，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思绪却飘到了更远的地方。
    窗外蝉鸣聒噪，夏末的热气还未散尽。黎贝斯躺在他的床上，翘着腿翻漫画，T恤下摆卷起一截，露出一段紧实的腰线。他忽然抬头，撞上凌毕安来不及收回的目光，嘴角扬起一抹促狭的笑：”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凌毕安迅速低头，耳尖发烫：”。。。。。。复习。”
    黎贝斯哼笑一声，翻身坐起，赤脚踩在地板上，几步走到他身后。凌毕安能感觉到他的体温贴近，带着少年特有的热度和淡淡的汗味。
    ”这章啊，”黎贝斯俯身，下巴几乎搁在凌毕安肩上，手指点着课本上的插图，”在我们班老师上课讲的时候，程骁那帮人笑得跟鸭子似的。”
    凌毕安屏住呼吸。黎贝斯的吐息扫在他的耳廓，痒得他几乎想缩起脖子。
    ”你当时什么感觉？”凌毕安忽然问。
    ”。。。。。。什么？”
    ”老师讲这些的时候。”黎贝斯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探究，”你会想什么？”
    凌毕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想起那节课上，自己盯着黑板，却不受控制地想起黎贝斯。贝斯的校服领口总是敞得很开，露出一截晒成小麦色的皮肤，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转着笔，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个小点。
    ”没想什么。”凌毕安说。
    黎贝斯笑了，伸手捏了捏他迅速泛红的左耳垂：”撒谎。”
    凌毕安的心脏猛地一跳。
    元旦的前一天，小镇下了第一场雪。
    黎贝斯准备好了游戏机和一堆漫画等凌毕安过来玩，他们约好一起跨年。
    凌毕安进屋的时候头发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他抖了抖外套，雪花簌簌落在地板上，很快融化成水渍。
    ”冷死了，”凌毕安搓了搓手，一屁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你家暖气开得真足。”
    黎贝斯递给他一杯热水，凌毕安接过去时，指尖相触，像是有细小的电流窜过。
    他们打了一下午游戏，手柄在两人之间传递，肩膀时不时相撞。傍晚时分，窗外飘起更大的雪，黎贝斯忽然按了暂停键。
    ”毕安，”他转过头，眼神认真，”我想确认一件事。”
    ”。。。。。。什么？”
    黎贝斯没说话，只是慢慢凑近。凌毕安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混着刚刚吃完的薄荷糖淡淡的清香。他的睫毛在昏暗的灯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鼻尖几乎碰到凌毕安的鼻尖。
    “可以吗？”黎贝斯低声问。
    凌毕安没回答，只是闭上了眼睛。
    黎贝斯的唇贴上来时，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窗外雪落的声音，暖气片的嗡鸣，甚至自己的心跳，全都远去了。只剩下唇上柔软的触感，和黎贝斯略显生涩的呼吸。
    这个吻很轻，像一片雪花落在唇间，转瞬即逝。黎贝斯退开一点，眼睛亮得惊人：”。。。。。。再来一次？”
    凌毕安点头，这次他主动凑了上去。
    后来，他们倒在床上，漫画书散落一地。黎贝斯的手探进许知远的衣摆时，他浑身一僵，却没有推开。
    ”紧张？”黎贝斯低声问，拇指摩挲着他的腰侧。
    凌毕安摇头，却又点头，最后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有点。”
    黎贝斯笑了，鼻尖蹭了蹭他的脸颊：”我也是。”
    他们摸索着，像两个在黑暗中前行的人，互相试探，又互相引导。凌毕安的手搭在贝斯的肩上，能感觉到他绷紧的肌肉和微微颤抖的呼吸。
    ”凌毕安，”黎贝斯忽然停下，手在毕安的身下不安分地摸索，”你。。。。。。”
    他想问什么，却又没问出口。凌毕安看着他的眼睛，伸手抚上黎贝斯的脸，轻轻”嗯”了一声。
    夜深时，雪停了。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色的线。
    黎贝斯侧躺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凌毕安的头发。“舒服吗？”耳鬓厮磨之间，贝斯贴着毕安的耳朵问道，毕安臊的说不出话，只是点点头，“嗯……我也很舒服……”他的声音带着原始的欲望，“啊……”毕安也忍不住呻吟出声，听到他发出的声音，黎贝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不一会儿两人都同时攀顶。凌毕安大口喘着气平复自己紊乱的心跳，瘫软地靠在黎贝斯怀里。
    窗外远处的夜空骤然绽开出一朵金红烟花，紧接着无数光焰呼啸着窜上天际。紫的、蓝的、银白的光团在墨色天幕炸裂，垂落的火丝像发光的柳枝，爆开的星火如碎钻倾洒。
    ”凌毕安，”黎贝斯抱着凌毕安的手紧了紧，他将脸轻轻贴在毕安头发上，”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凌毕安转过身，对上黎贝斯的眼睛。月光下，他的瞳孔像是浸在深潭里的黑曜石，闪着细碎的光。
    “那时候你在便利店门口说的，是不是真的？”黎贝斯闭着眼又懒懒的开口，“我说的是真的。”
    像是在自问自答。
    凌毕安听到他的心跳，平稳而有力，像一首无声的歌。
    他们什么都没有再说。
    窗外，雪又开始下了。
    寒假过后开学没多久，便是国中最后的春游日。
    青峰山的春游通知贴在教室后墙时，方一凡一脚踩上椅子，挥着那张纸怪叫：”听说山顶的云海跟仙境似的！”
    林烟卷着物理课本敲他膝盖：”就你？体育课爬个绳梯都能卡在半道。”
    哄笑声中，黎贝斯单手转着篮球路过，视线越过前排几个女生的发顶，落在凌毕安挺直的脊背上。那人校服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的腕骨在晨光里白得晃眼。这么吵的环境下也只有他还能好好看书了。篮球突然脱手，在地板上弹跳几下，滚到凌毕安脚边。
    ”喂，”黎贝斯三两步跨过去，弯腰时呼吸扫过对方耳背，”秋游去不去？”
    凌毕安头也不抬地捡起球递还给他：”通知单上写了全员参加。”
    ”我是问你想不想去。”黎贝斯用指节叩了叩他桌角，”听说半山腰有片野樱桃林。”
    凌毕安终于抬头，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你打算偷摘？”
    ”这叫野外生存实践。”黎贝斯咧嘴一笑，洁白的牙闪着光。
    凌毕安推了推眼镜，低头继续写题，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响。
    开学前他们去检查视力，毕安的视力有些下降，便新配了一副眼镜，虽然还不是很习惯他这副新形象，看上去有点书呆子的样子，但黎贝斯知道，这就是答应的意思。
    春游当天乌云压得很低。李老师反复强调跟紧队伍，程骁却带着几个男生蹿得飞快，不多时就把大部队甩开百米远。
    ”慢点！”何爽撑着膝盖喘气，”凌毕安都没掉队，你们急什么？”
    走在队伍中段的凌毕安听到这话皱了皱眉。他今天特意换了登山鞋，背包里除了必备药品还装着简易指南针——虽然身体素质不太行，但他也从不需要特殊照顾。此刻呼吸比平时急促些，却还能维持稳定节奏。
    ”别逞强。”黎贝斯不知何时退到他身侧，伸手要摘他背包，”给我。”
    凌毕安侧身避开：”管好你自己。”
    ”哟，你也进入青春期了啊？”黎贝斯挑眉，突然伸手抹掉他额角的汗珠，”我怕你被汗淹死。”
    指尖在眉心一触即离，凌毕安还没来得及反应，远处炸开的闷雷就打断了这场对峙。豆大的雨点砸下来时，黎贝斯已经拽着他冲进旁边的一片树林。
    ”李老师说原地避雨！”林烟的喊声被雨幕撕得破碎。
    黎贝斯把凌毕安推到一棵歪脖子大叶楠下，自己挡在外侧。红褐色的树叶混着雨水噼里啪啦砸在他冲锋衣上，他浑不在意地抹了把脸：”早知道带伞了。”
    ”早该听天气预报。”凌毕安早有准备，从背包抽出折叠雨衣，”只有一件。”
    黎贝斯接过抖开，却把大半罩在毕安头顶：”你可不能受凉。”
    雨幕中传来模糊的哨声，是集合信号。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时，凌毕安突然拽住黎贝斯：”不对，这是下坡。”
    黎贝斯蹲下摸了摸苔藓生长方向，脸色变了：”操，走反了。”
    暴雨冲刷了登山队的标记，他们彻底迷了路。
    山洞是凌毕安发现的。
    ”地质构造明显是沉积岩，这种地形肯定有溶洞。”他拨开灌木，露出黑黝黝的洞口，”至少能避雨。”
    黎贝斯摸出手机照明，洞壁结着蛛网，地上散落着风干的野果壳。凌毕安从背包掏出酒精棉片，把块平坦的岩石擦干净才坐下，动作一丝不苟得像在实验室。
    ”你这包是哆啦A梦的口袋？”黎贝斯拧着衣角的水问。
    ”常规准备。”凌毕安摘下眼镜擦拭，”野外失温死亡率是。。。”
    ”停，别念数据。”黎贝斯把最后半块巧克力掰开递过去，”省着点吃。”
    凌毕安摇头：”你吃吧，我不饿。”
    ”矫情。”黎贝斯直接塞进他嘴里，指尖蹭过唇瓣时两人都僵了僵。
    洞外雨声渐歇，手机依然没信号。凌毕安突然起身：”趁天亮得找路。”
    ”再等。。。”黎贝斯话没说完，毕安已经踩着碎石走了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黎贝斯觉得凌毕安似乎在跟自己斗气。
    黎贝斯追出去时，凌毕安正跪在溪边洗溅满泥浆的眼镜。听见脚步声头也不回：”贝斯，下游肯定有人家，溪水。。。”
    ”凌毕安！”黎贝斯没等他说完便一把将他拽起来，力道大得惊人，”你能不能别在这种时候自作主张！”
    凌毕安腕骨被攥得生疼，却直视黎贝斯暴怒的眼睛试图说服他：”等救援不如自救，这是最优解。”
    黎贝斯哪管那么多拉着他就要回山洞，两人拉扯间，远处突然传来哨声。
    ”黎贝斯！凌毕安！”周予安的嗓门穿透力极强，”你们死哪去了！”
    回程大巴上，李老师挨个训人。程骁蔫头耷脑地挨批，方一凡偷偷冲后排比大拇指。
    凌毕安靠着车窗假寐，湿透的刘海垂在额前。黎贝斯忽然伸手，把他滑向前的肩膀轻轻扳回来。
    今天真是有惊无险。
    凌毕安睁眼，看见黎贝斯的冲锋衣不知何时已经盖在自己身上。他动了动唇，最终只是把衣服往上拉了拉。
    衣领残留着黎贝斯的体温，混着雨水和松木的味道。
    车窗外，云破处漏下一缕阳光，正落在他们交叠的影子上。
    “我什么时候惹你了？你好好说话。”黎贝斯降低声量凑近他问。
    “你准备考哪所大学？”凌毕安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嗐，你不用担心，”黎贝斯不以为然道，“C大的体育系已经给了我offer了，保底都有它。”
    “你不问问我吗？”凌毕安似乎有点委屈。
    “你我还不相信吗？”黎贝斯轻轻捏了捏他的手，“你想去哪都一定能考上的。”
    凌毕安默默地把手抽开，不再说话。
    凌毕安以为早在黎贝斯带他逃课去铁路桥那天自己就已经开始在为今天这个问题的答案做准备了。
    而且元旦过后，他们谁也没再提那天晚上的事。
    直到上周看到一模成绩出来，他和黎贝斯之间差了两百多个人，那个瞬间，他突然有些不甘心。他因为那个人慢慢变得勇敢，变得可以去尝试很多之前根本不会做的事，变得也开始受欢迎，他变了那么多，都是想能缩小和那个人之间的差距，可那个人倒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自己弹开。
    但是他又有什么立场和资格怪他？与其说他在生黎贝斯的气，倒不如说是在生自己的气。
    大家回到学校解散后，黎贝斯和凌毕安一起走回家。
    “喂，快到我生日了，你送我个东西吧。”黎贝斯侧了侧身拿自己的肩膀去碰凌毕安的。
    “什么？”难得听到他提需求，凌毕安认真听着。
    “你的笔记。”黎贝斯朝他眨眨眼。
    凌毕安心领神会，“好。”
    天色渐暗，那段他们走了无数遍的路，随着他们长大，似乎在越变越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