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暑期篮球集训的终场哨声响起，黎贝斯的假期才正式开始。
    “凌毕安！再不出来就赶不上车了！”他一大早就跑到毕安家楼下，仰头冲着窗户喊。
    篮球队组织了海边的短途旅行，发车时间还有十几分钟。
    凌毕安背着背包慌慌张张推门而出，差点把黎贝斯撞翻，“抱歉！外婆一直在给我塞东西！”
    快到集合点，凌毕安才想起一件事，“我……好像没有泳裤……”
    黎贝斯咧嘴一笑，从背包里掏出一条崭新的黑色泳裤，扔给他：“早给你准备好了。”
    凌毕安耳尖一热，低头把泳裤塞进包里，跟着黎贝斯上了大巴。
    夏日的海风裹挟着咸涩的水汽，从敞开的车窗灌进来，吹乱了凌毕安额前的碎发。他靠在巴士的窗边，看着远处逐渐清晰的海平线，原来小镇离海边这么近，但这么久了他却从来没来过。如果不是黎贝斯，他还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来到这片海。
    黎贝斯坐在他旁边，手臂懒散地搭在前排座椅上，指尖随着车载收音机里的老歌轻轻敲打节拍。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的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凌毕安偷偷瞥了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继续看向窗外不断后撤的棕榈树林。
    ”喂，”黎贝斯突然凑过来，温热的呼吸擦过凌毕安的耳廓，”你该不会是在紧张吧？”
    凌毕安下意识攥紧了腿上背包的背带：”没有。”
    黎贝斯低笑了一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放心，有我在呢，不会淹死。”
    凌毕安也笑了，这并不是他在紧张的事。
    他们订了在海边一栋老旧的木屋入住，墙板被海风侵蚀出斑驳的痕迹，地板踩上去会发出吱呀的声响。黎贝斯和凌毕安分到了顶楼的小阁楼，而篮球队的其他队员则都在楼下的房间里。
    ”喂，队长！”队友何爽在楼下大喊，”待会儿去沙滩踢球啊！”
    ”知道了！”黎贝斯从阁楼的窗户探出头，阳光洒在他的肩膀上，”毕安也来！”
    凌毕安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听见楼下传来一阵起哄声。
    ”哟，队长，凌毕安是你的腿部挂件吗？”队里的控球后卫程骁笑着调侃。
    黎贝斯回头冲凌毕安眨了眨眼：”别理他们，待会儿我教你，保证比他们厉害。”
    “好！”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听贝斯这么说，毕安就觉得自己真的能做到。
    下午的沙滩上，少年们的笑声和海浪声混在一起。何爽和程骁在沙滩上用树枝架了简易的球门，几个男生分成两队开始踢球。黎贝斯自然是把凌毕安拉进了自己的队伍。
    ”你就站在这里，”黎贝斯指了指球门前的位置，”帮我守门。”
    凌毕安傻眼，这和他想象中的深度参与完全不一致。不过他的心脏状况也确实不允许他担任别的角色。于是他还是乖乖地站到球门前，专注地观察着场上的局势。黎贝斯在沙滩上奔跑，很快汗水便顺着他的脖颈滑下，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和海浪一起闪闪发光。
    ”毕安！接球！”黎贝斯突然大喊一声，把球传了过来。
    凌毕安用力一扑将球稳稳抱在怀里，又迅速站起身，很精准地将球踢回了贝斯的脚下。
    ”还不错嘛！”程骁一改之前的态度称赞到，”贝斯，你这守门员可以哦！”
    黎贝斯像早就预判到一样挑了挑眉：”早就跟你们说过，毕安很厉害，方方面面的！”
    夜幕降临后，沙滩上点燃了篝火。周予安抱着一把吉他坐在火堆旁，轻轻弹唱着民谣。之前他就是音乐祭上校乐队的吉他手，这次旅行特意带了吉他来。
    ”凌毕安，”周予安突然抬头看向他，”你不是合唱团领唱吗？要不要合作一曲？”
    凌毕安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黎贝斯就抢先说道：”当然，他唱得可好了。”
    ”那来一首呗！”何爽起哄道。
    “《拥抱》可以吗？”周予安用吉他递拨起前奏，凌毕安有些局促，但在黎贝斯鼓励的目光下，还是点了点头。
    “脱下长日的假面，奔向梦幻的疆界……”
    海风轻拂，篝火的光芒映在少年们的脸上。贝斯坐在毕安旁边，目光专注地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没想到啊，”程骁感叹道，”领唱确实不一般。”
    ”那当然，”黎贝斯得意地说，”我们家毕安什么都会。”
    凌毕安的气息有些不稳了。”我们家”这三个字，让他的耳尖瞬间红了起来。
    一曲结束，正好外卖的烧烤送到了，几个篮球队的成员也不知道从哪里搬出一箱啤酒，大家开始喝了起来。
    黎贝斯塞给凌毕安一罐：“喝不喝？”
    毕安摇头：“我不能喝。”
    黎贝斯不死心地怂恿他：“就一口，不会死。”
    凌毕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灌了一口，所以这就是马尿的味道吗？不算难喝。
    ”来来来，真心话大冒险！”程骁从背包里掏出一副扑克牌，”抽到鬼牌的人选，其他人投票决定问题或者惩罚。”
    很快大家便围坐在一起，凌毕安坐在黎贝斯旁边，虽然他不太擅长这种游戏，但黎贝斯偏要拉着他玩。
    ”怕什么，”黎贝斯凑到他耳边，声音带着笑意，”大不了我替你。”
    “不用。”凌毕安不以为然，又喝了一口啤酒。
    第一轮，何爽抽到了鬼牌。
    ”大冒险！”他毫不犹豫地选了。
    周予安坏笑：”去海里游一圈，然后对着月亮嚎叫。”
    ”靠！”何爽骂了一句，但还是站起来冲向海浪。少年们的笑声在海滩上回荡。
    第二轮，程骁中招。他选了真心话。
    ”你暗恋过几个人？”黎贝斯挑眉问。
    程骁脸一红：”……两个。”
    ”哇哦——”众人起哄，程骁抓起一把沙子丢向黎贝斯：”你他妈故意的吧！”
    黎贝斯大笑着躲开。
    第三轮，鬼牌落在了凌毕安手里。
    空气安静了一秒。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周予安问。
    凌毕安抿了抿唇：”……真心话吧。”
    黎贝斯突然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程骁刚要开口，黎贝斯却抢先一步：”我来问。”
    他盯着黎贝斯，迅速扔出一个似乎是早就准备好的问题：”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你最想和谁一起度过最后一天？”
    篝火的光在凌毕安脸上跳动，海风轻轻拂过他的发梢。他思考了一下，抬起眼，对上黎贝斯的目光。
    ”我自己吧。”
    他的声音很轻，但所有人都清晰地听见了。
    众人愣了一秒，随即起哄。
    ”这算什么答案啊！”程毅拍着大腿。
    ”不行，”周予安摇头，”你要认真答。”
    “为什么不行？自己难道不是自己最忠实的伙伴吗？”凌毕安反问道，“只有你自己会陪自己最久。”他看着黎贝斯的眼睛，说的很坚定。
    黎贝斯没说话，只是看着凌毕安，嘴角微微扬起。“说的没错。”
    “好好好！学霸就是不一样啊！说的答案都比一般人深奥！继续继续！”
    游戏继续，笑声依旧，但有些人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
    深夜，当其他人回屋睡觉后，黎贝斯拉着凌毕安来到海边的废弃灯塔。月光将锈蚀的金属楼梯照得发亮，他们爬上那年久失修的旋转阶梯，来到塔顶的平台。
    海风呼啸，黎贝斯背靠着围栏，一头卷发被吹得乱七八糟。“带你看海，说到做到。”
    凌毕安面向着大海看着天上像日光灯般明亮的月亮投在海面被打散的倒影放空。
    ”贝斯，”凌毕安突然认真地看着他，”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你最想和谁一起度过最后一天？”
    他问他一样的问题。
    “现在是想和你吧，以后不一定。”黎贝斯转过身和他面对同一个方向，笑了笑，坦诚道。
    “为什么？”他追问道。
    “我死的时候想开心一点，我和你在一起就觉得很开心。”
    真是简单的理由，凌毕安暗暗想，就和他这个人一样。
    短暂旅行的最后一晚，天文台预报有流星雨。所有人躺在沙滩上，等待着天际的奇迹。海浪的声音在耳边起伏，像一首永无止境的摇篮曲。
    ”凌毕安，”黎贝斯突然开口，”你准备许什么愿？”
    毕安望着满天繁星，淡淡道：”希望我们都不要变。”
    第一颗流星划过夜空时，黎贝斯悄悄握住了他的手，大拇指摩擦着他无名指的那圈印记。凌毕安没有挣脱，只是微微收紧手指，将这一刻的温度牢牢记住。
    流星如雨，照亮了整个海面。凌毕安忽然希望，这个夏天永远不要结束。
    很多年后，当凌毕安独自站在同样的海滩，仰望同样的星空时，他依然能清晰地记起黎贝斯掌心的温度，和那个对着流星雨许愿的夜晚。
    夏天终会结束，但有些记忆，就像被海浪送上岸的贝壳，永远停留在时光的沙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