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校不比原来，红砖校舍在朝阳下泛着朴实的暖光，脱离冰冷的精英教育氛围，朗朗晨读声在凌毕安听来甚是悦耳。他想像一滴透明的水珠，无声地融入这片相对平静的湖面。他安静地听课，认真地演算，然而期中榜单公布，他的名字出现在第一名位置的那一刻，蛰伏在平静水面之下的猛兽也被唤醒了。
    赵磊。他的名字几乎就是这所私立中学某些规则的代名词。父亲是学校的校董，学校背后真正的金主。母亲是市里最大那家医院的副院长，手握医疗资源。这种背景，让所有老师对他都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客气，甚至是纵容。他自己是校体育队的明星，铅球、短跑都是省里拿过名次的，天生带着一股蛮横气场。学习？那不是他的赛道，他不需要。他身边永远围绕着几个同样家境不俗或体育出众的跟班，俨然校园里一霸。凌毕安这匹横空出世的“黑马”，迅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挑衅试探很快升级。凌毕安不翼而飞的的作业，第二天会在男厕最肮脏的角落被发现。课桌被刻满不堪的话语和涂鸦。放学路上，自行车轮胎被戳漏气成了家常便饭。这些小动作，老师们睁只眼闭只眼，同学们更是直接无视，谁都清楚得罪赵磊的下场。
    不过真正的风暴，起源于则校内SNS的帖子。
    一份本地近期落马官员名单里有一个名字被放大并重点指向了私生子的内容。
    “那个姓凌的……”
    “哪个凌？……”
    “啧，就是那个之前新闻里被抓的贪官！”
    “啊？好像我们学校也有个姓凌的转学生？”
    “……该不会是……？”
    流言如同被点燃的野火，迅速蔓延开来。没有人知道具体细节，但赵磊那帮人刻意并带有引导性的“科普”，已经足够编织出一个猎奇的故事。
    “怪不得阴沉沉的，原来是老鼠的儿子……”
    “他妈妈是小三上位？听说还是个神经病自杀了……”
    “这种家庭出来的，心理能正常？搞不好……”
    “听说他看男生的眼神都不对劲，该不会……”
    “同性恋”这个更具攻击性的标签，精准地抛到了他身上，像是一枚炸弹，迅速引爆了校园舆论。赵磊和他的跟班们肆无忌惮的散布，老师们却漠然避嫌，使得这个标签迅速牢固。食堂里，凌毕安端着餐盘还没靠近，周围的座位便会瞬间“清空”。实验课分组，他永远是被轮空的那一个。值日的时候，他的任务区域总会多出很多散发着怪味的垃圾。
    凌毕安能感受到那股恶意像不断收紧的绳索，赵磊的眼神里，那种阴狠已经变成了带着快意的掌控，他握着绳索两端随时准备勒死这只“老鼠”，让他彻底在这个学校无法立足。
    “这小子够坏的。”亚蒙看着在水池清洗被故意泼上墨汁衣物的凌毕安啧啧同情道。
    “人类的恶意有时候可比恶魔的诡计强多了，”贝利尔摸摸下巴饶有兴致地感叹，“这位神君十五年都在深度体验，不知道回去那个天庭还能宅心仁厚地爱世人吗？”
    本来贝利尔还在为这近郊简单淳朴的生活环境发愁，要怎么制造更多事端来助力这神君渡劫。赵磊的出现于他而言简直是天降神兵。虽然是他煽动这校霸注意到凌毕安的，可也不曾想他能做出这么多坏事来。
    凌毕安并不试图理解这些无缘由的行为，在他看来，出身便是他的原罪，他这十五年一直背负着前行早已习惯。只不过几天后赵磊的小团体间突发了一场矛盾，随后那些跟班突然倒戈将之前造谣的真相悉数揭露，这场风暴很快平息了下去。
    压迫似乎减轻了。教室里的目光少了尖锐的质疑，只剩下复杂的同情。不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还是对凌毕安的身体产生了影响，他的心脏状态比以往更差了。他也很清楚赵磊并不会善罢甘休。
    周末的补习结束。凌毕安被物理老师留下，帮忙将一批旧的教学模型锁进综合楼地下那间储物室。那里堆满了布满灰尘的体操垫、旧运动器材和人体模型骨架，空气里弥漫着霉味，灯光昏黄，只有高处一个装着铁栅栏的气窗透进微光。
    他费力地将几个空木箱挪到墙角。就在弯腰准备搬开最后一个挡路的箱子时，身后的旧铁门发出嘎吱声，接着下一秒，门就被猛地关上了。
    凌毕安猛地转身。只听见钥匙在外部锁孔用力转动发出的“咔嚓”声。
    “谁？！开门！放我出去！！”他扑到铁门上，拳头砸得门板哐哐作响，嘶喊声在沉闷的空间里显得十分微弱无力。
    门外传来了嗤笑：“你就在这睡个好觉吧，”天才”！”
    脚步声快速远去，带着一种完成狩猎后残忍而轻快的得意。
    天色渐暗，凌毕安掏出手机，屏幕上微弱的光照亮了他惨白的脸，但信号格，空空如也，被打上了一个刺目的红叉。童年被冯朵反锁在黑暗衣橱里的窒息感，突然被激活放大。
    咚！咚咚！咚咚咚咚——！！
    心脏以一种完全失控的速度搏动起来，每一次狂跳都像有一只铁锤从胸腔内部向外狠狠凿击，牵扯出撕裂般的剧痛，凌毕安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痉挛。呼吸逐渐变得沉重而困难，雪花点闪烁在眼前，尖锐的耳鸣如同持续不断的警笛声在头骨里疯狂回响……
    这难道就是我要渡的劫？拂颂倍感莫名其妙，这算哪门子渡劫，真令人无言。
    他抱着一丝残存的信念走到门前，用尽全力拍着……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瞬间，铁门被拉开，才刚看清眼前人的模样，说上两句话，鼻尖就嗅到一股异香，紧接着他便失去了意识。
    （part2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