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在林默的运输车窗外飞速倒退，最终被一片黑暗取代。只有车灯撕开前方坑洼不平、杂草丛生的废弃道路。空气里弥漫着铁锈、机油和某种fu败气息，混合着郊区特有的带着泥土气息的晚风。
    方一凡的打过来时，我和舒怀正在休息室小睡。
    “毕安，舒怀！醒醒神！”方一凡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新生医疗”那条线有重大突破！配套的废弃消毒器械仓库，在城郊工业区西侧边缘，坐标已经发给你们了！林默摸清了路，外围监控显示周边没有异常，机会难得，立刻出发！舒怀，带上你的家伙事儿，现场可能有残留物需要即时fen析！”
    挂断电话，舒怀立刻跑回实验室，动作利落地抓起他那台便携式痕量fen析仪，还有一个不起眼的金属手提箱，里面应该是他那个威力强大的能量场干扰器。
    我揉揉太阳穴驱散残留的困意，快速检查了一下随身装备。目光扫过手腕上那个冰冷的金属环，银白的微光平静地闪烁着，像个无声的监视器。希望阿尔法吹嘘的“90秒响应”今晚别派上用场。
    “走。”我抓起外套。
    深夜的城郊工业区像一片被遗忘的钢铁水泥坟场。早已停产的厂房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破碎的窗户如同空洞的眼窝。风穿过锈蚀的管道和空荡的框架，发出呜咽般的怪响。林默的运输车已经等在一个岔路口，他探出头，朝我们招了招手。
    “这边，跟紧。”林默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警惕。他的运输车像一条灵活的鱼，在布满瓦砾和废弃物的道路上穿梭。最终，我们停在一栋矮楼前。
    “就是这儿了。”林默熄火下车，动作轻巧。他指了指仓库侧面一扇被厚重铁链锁住、但早已锈蚀得不成样子的侧门。
    方一凡带来的两个技术警员立刻上前，动作娴熟地用工具处理着锈死的门轴和挂锁。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让人头皮发麻。几分钟后，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咔哒”，侧门被推开一道缝隙。浓烈的霉味和刺鼻的消毒水残留随之涌出。
    “戴上。”舒怀递过来几个简易过滤面罩，他自己已经戴上了。方一凡和技术警员也迅速装备好。
    推开沉重的铁门，手电光柱刺破黑暗。内部空间比想象中更大，也更杂乱。高高的顶棚垂下断裂的电线和蛛网，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污渍。废弃的金属架子东倒西歪，上面堆满了各种锈蚀严重的器械。
    “分头找！注意脚下！”方一凡低声下令，手电光扫过四周。
    舒怀端着fen析仪，开始扫描。仪器的红光在黑暗中扫过，发出极轻微的嗡鸣。他目标明确，直奔仓库深处那些体积更大、功能更复杂的废弃设备。
    “这边！”不一会儿，舒怀喊道，他停在角落一台歪斜倒地的设备前。它锈蚀得几乎看不出原貌，但底座上残留的制冷压缩机接口和厚实的、带有观察窗的金属内胆壁，还是暴露了它的身份，这是一台医用级低温冷藏柜。
    技术警员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清理冷藏柜内bi厚厚的锈垢和污迹。灰尘弥漫。舒怀的fen析仪红光再次扫过清理出的内bi区域。仪器的嗡鸣声立即变得尖锐起来，屏幕上原本平稳的基线瞬间剧烈波动，爆出刺目的红色警告标识：
    “检测到高浓度陈旧性xue红蛋白残留！”
    “检测到微量器官保存液成分（特定配方：T-7型）！”
    “操！”方一凡低声骂了一句，手电光死死定格在fen析仪的屏幕上，脸色铁青。这些标识，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罪恶。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仪器尖锐的警报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刺得人耳膜生疼。
    “继续搜证！”方一凡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手电光扫向冷藏柜旁边一个半塌的金属文件柜废墟。
    技术警员和林默立刻上前，在扭曲的金属板和散落的文件碎片中翻找。灰尘呛得人直咳嗽。林默眼尖，从一堆焦黑的纸灰和碎屑里扒拉出一个被火烧过只剩下小半的硬壳文件夹。里面有几张同样被烧得焦黄卷曲的纸页残片，边缘碳化，勉强能看清是打印的表格。
    方一凡小心地接过来，用手电光仔细辨认。日期、时间、物品代号（“K001”、“F002”……）、接收方签名栏……纸页上的表格格式和王婶丈夫老刘留下的那半张手术记录单，一模一样！
    “接收方签名……”方一凡的手指划过那焦黑的边缘，试图从碳化的痕迹里找出蛛丝马迹，“妈的……关键信息没有！”
    线索似乎在这里断了。气氛变得有些压抑，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手电光柱在灰尘中晃动。
    “机房！里面还有个小隔间！”林默忽然指着仓库最深处一个不起眼的、几乎被杂物淹没的小门。门锁早就锈烂了，一推就开。
    小隔间空间狭窄，几台破烂的服务器机柜像被巨力推倒的墓碑，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线路纠缠在一起，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属于电路板和绝缘材料燃烧后的特殊气味。显然，这里在废弃前遭到过蓄意破坏。
    “找找硬盘！”舒怀立刻对技术警员说，他自己也蹲下身，不顾地上的污秽，在那堆电子垃圾里快速翻找起来。
    我忍着空气中令人窒息的污浊和心脏隐隐加剧的不适感，也加入了翻找。大部分硬盘都被物理破坏过，外壳碎裂，盘片扭曲变形，彻底报废。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希望越来越渺茫。就在几乎要放弃的时候，舒怀的动作猛地停住了。
    他整个人几乎趴在地上，手臂伸进一台机柜最底层的缝隙深处。当他抽回手时，掌心多了一块边缘扭曲变形、沾满黑色油污和灰尘的碎块，比手掌略小，但依然能看见类似在锈带西区找到的黑盒表面上一样的扭曲纹路。
    “这块……”舒怀顾不上脏，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便携清洁剂和特制的无尘布，快速而仔细地擦拭掉碎片表面的污垢。随着污渍褪去，金属壳底部一个极其微小，几乎被灰尘堵死的特殊接口露了出来。舒怀的指尖在那个接口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眉头微微一蹙。随即，他迅速将碎片收进一个屏蔽袋里。
    “有发现？”方一凡凑过来，手电光打在舒怀手中的物证袋上。
    “硬盘碎片，损坏严重，数据恢复希望不大。”舒怀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淡，“带回去碰碰运气。”
    “这里还有东西！”林默在角落的金属垃圾桶底翻出一个烧焦封皮的记录本，他快速翻动几页，手电光下，能看到里面是手写的记录，字迹潦草，像是匆忙间记下的流水账。
    “看！这个！”林默指着其中一页，我们立刻围拢过去。泛黄的纸页上，用蓝黑色的墨水潦草地写着几行记录：
    “7。15-K003-尾款清-鸽子”
    “7。22-F001-定金收-鸽子”
    “8。01-S005-订金半-鸽子”
    “8。01-……”后面的字迹被一大块烧焦的痕迹覆盖了，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墨点。
    这里记录着灰鸽子和“新生医疗”的交易，时间点正好卡在“新生医疗”倒闭前。
    “妈的！果然是他们！”方一凡一拳砸在旁边倒下的机柜上，震得灰尘簌簌落下。他脸上混合着愤怒和即将收网的兴奋，“早在K99爆发之前”新生医疗”就是他们的屠宰场！灰鸽子是供货的！这帮杂碎！我要把他们全抓了！”
    冷藏柜的残留、格式一致的文件、交易记录本……所有证据都指向灰鸽子利用这里作为他们的犯罪据点。
    “收队！”
    我们迅速地撤离了这个内容丰富的仓库。方一凡坐上警车便开始部署对灰鸽子已知据点的全方位监控和收网计划。
    舒怀坐在我旁边，沉默地看着车窗外飞掠而过的模糊光影。他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装着硬盘碎片的屏蔽袋。车内的灯光昏暗，我看不清他镜片后的眼神，只能感觉到一股低气压。
    太顺了。灰鸽子猎取“货物”，那最终接收这些“货物”的是谁？“屠夫”那种怪物算什么？记录本上被烧毁的接收方签名栏，更是一道未解的谜题。
    我靠着车窗，陷入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