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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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室的烛火,在我眼中跳动,映出对面两人惨白的脸。
审问,并不需要用刑。
恐惧,才是最好的催吐剂。
“是……是陆九袋,陆爷。”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泼皮抖得像筛糠,牙齿磕碰着,吐字不清,“他是青蚨会的执事,专管咱们这三县的药材”归流”,不入会的,都得倒霉。”
“归流?”我重复着这个词,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每一下,都像砸在他们心上。
“就是……就是把所有药材生意,都归到会里头,”另一个急忙抢白,“谁家私自种药、卖药,就是断会的财路。陆爷就会派人”清田”,先是泼粪,再是毁苗……再不听话,就、就……”
他没敢说下去,但那眼神里的惊骇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的目光转向墙角缩着的阿篾,他瘦小的身子几乎要嵌进阴影里。
“你呢?你娘的病,也是他经手的?”
阿篾猛地抬头,眼中满是血丝和屈辱:“我爹生前欠了会的债,利滚利,还不清。陆九袋就让我……让我带路,说干完这趟,就抹了账。我娘的咳症药,也得从会里拿,价钱比市面贵三倍……”
原来如此。
用债务捆绑,用亲情胁迫,用暴力开道。
这“青蚨会”,好一盘阴毒的棋。
天还未亮,我让老张把那两个泼皮反绑着丢到了村口大路上,像两条被随意丢弃的死狗。
这是做给某些人看的。
医舍里,只剩下我和阿篾。
我没有再问,只是端出一碗刚熬好的热粥,白气袅袅,米香四溢。
“你走,我不拦你。回青蚨会,或许还能换几日安宁。”我将粥碗推到他面前,“但你若留下,告诉我”青蚨会”在青石坳的眼线是谁,我保你一家三月口粮,再赠你三副汤药,足够让你娘的咳症痊愈。”
阿篾死死盯着那碗粥,喉结剧烈地滚动着。
他那双干裂的手,抬起又放下,像是在做着一生中最艰难的抉择。
良久,一滴滚烫的泪,啪嗒一声,砸进了粥碗里,晕开一圈小小的涟漪。
他没有说话,只是端起碗,狼吞虎咽。
我转身走出医舍,萧珩正站在门外,一夜未眠,双眼却亮得像狼。
他将药田四周的陷阱全部加深加固,巡逻的路线也重新规划,变得更加诡秘难测。
他手中握着一把磨得锃亮的旧猎刀,刀柄上,新刻了一个深刻的“守”字。
他没有看我,而是走到医舍门前,立起一根新削的木杆,将一盏油灯高高挂起。
那灯罩擦得极亮,里面的灯油是我用特制的药膏混合蜂蜡而成,能燃整夜而不熄。
“灯在,人在。”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沉稳,是对我说,也是对缩在门后偷看的小石头说,“灯灭,地亡。”
这句话像长了脚,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青石坳。
起初是几户胆大的,接着是十几户,最后,几乎家家户户的门前,都点起了一盏小小的油灯。
夜幕降临时,整个山坳不再是沉寂的黑暗,而是如繁星落入凡间,灯火点点,连成一片温暖的光海。
三日后,阿篾回来了。他带来了我们最需要的东西——情报。
“青蚨会定了,谷雨前夜,派”清田队”来。”他压低声音,眼中既有恐惧,也有豁出去的决绝,“陆九袋会亲派一名说客,先礼后兵,逼您入会。若不成,清田队就动手,鸡犬不留。”
我听完,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们终于要亲自下场了。
当夜,所有参与药田耕种的村民骨干都被老张召集到了医舍。
我摊开一张亲手绘制的山道图,上面用朱笔标注得清清楚楚。
“他们要进村,北岭小径是必经之路。这里,”我手指用力点在一个狭窄的隘口,“叫断崖口,地势险要,一次只容一人通过。”
我的目光扫过众人紧张的脸,继续道:“萧珩会埋伏在这里,给他们一个”惊喜”。我会在他上方的坡顶,算好风向,洒下特制的滑粉。周老五,你带几个胆大的,在远处的山头敲锣打鼓,再点几堆火,制造出我们有大批人马围捕的假象。”
计划说完了,屋里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声。
老张捏紧了拳头,指节发白,他看着我,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虑:“苏大夫……我们……真能赢吗?那可是青蚨会。”
我迎着他的目光,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朵里:“他们怕的,从来不是我们有多少人,有多少武器。他们怕的,是这世上,居然”有人敢挡”他们的路。”
谷雨前夜,乌云沉沉,风中带着湿咸的水汽,一场暴雨蓄势待发。
萧珩披着蓑衣,像一块沉默的岩石,潜伏在断崖口的阴影里。
他手中的短刀,刀锋泛着幽蓝的微光,那是我用几种草药炼制的麻药,不致命,却能让一个壮汉在三息之内筋骨酥软,动弹不得。
子时刚过,五个黑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小径尽头,鱼贯而行。
当为首那人踏入断崖口最窄处时,我算准时机,猛地一抖手中的麻袋。
混着草木灰的滑粉如同一片灰色的瀑布,倾泻而下。
那人只觉脚下一空,惊呼一声,整个人便直挺挺地滑倒,一头栽进了旁边的荆棘丛里。
“有埋伏!退!”后面四人大惊失色,转身想跑。
但已经晚了。
一道黑影比他们转身的速度更快,如鬼魅般从岩石后闪出。
萧珩动了。
刀光一闪即逝,快得让人看不清轨迹。
冲在最前的两人只觉手腕一凉,随即一股麻意从伤口处迅速蔓延至全身,力气瞬间被抽空,软软地瘫倒在地。
剩下的两人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往回逃。
萧珩没有追,他只是冷冷地走到那两个倒地之人的身边,从怀里抽出一截炭笔,在他们每个人的额头上,写下四个字——再犯,灭灯。
做完这一切,他又拿出干净的布条,将他们手腕上那道不深却足以放倒他们的伤口仔细包扎好。
“回去告诉陆九袋,”他的声音像是从九幽传来,冰冷刺骨,“青石坳的灯,不会灭。”
第二天清晨,两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清田队成员,被扔在了村口。
他们浑身被露水打得湿透,手腕上的伤口包扎得整整齐齐,额头上那四个黑色的字迹,在晨光下清晰得令人心悸。
整个青石坳都轰动了。
村民们围着那两人指指点点,眼中不再是恐惧,而是混杂着敬畏和一丝快意的光。
周老五咂着嘴,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娘的,这哪是打架,这他娘的是在给青蚨会立碑啊!”
经此一役,阿篾像是脱胎换骨。
他主动找到我,眼神坚定:“苏大夫,我想回青蚨会,给您当眼线。”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瓷瓶递过去:“这是”定心散”,若遇紧急情况被人怀疑,服下一粒,可假死半刻,能帮你躲过一劫。”
当夜,医舍的长明灯下,萧珩默默地将那两条从清田队成员手腕上解下的、沾着血的布条,一寸寸地丢进火盆。
火苗舔舐着布条,发出滋滋的声响,最终将其化为一捧灰烬,被他亲手撒入了药田的泥土里。
我望着那跳动的火光,轻声说道:“他们想用恐惧压人,我们偏要用灯,照亮他们制造出的怕。”
窗外,风停雨歇,晨雾渐起。
那盏高挂的长明灯,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宛如一只永不闭合、不屈不挠的瞳孔。
这样的平静,持续了七日。
第七日的黄昏,阿篾回来了。
他没有从村口大路走,而是从后山密林里钻出来的。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发青,见到我的第一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用一双抖得不成样子的手,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我。
那是一封通体漆黑的帖子,入手冰凉,上面没有一个字。
唯一的印记,是封口处那枚血红色的火漆印——一条狰狞的毒蛇,死死缠绕着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