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火不熄,人不散,这夜两个人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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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如流沙,从我指缝间无情滑落,带走的是那具小小身躯里最后一点微弱的生机。
第五天了,他连一丝一毫求生的本能都未曾展现。
我前世是一名外科医生,见惯了生死,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无力。
绝望像藤蔓,一寸寸勒紧我的心脏。
不行!
我不能放弃!
前世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疯狂翻涌,一个模糊的画面陡然清晰——新生儿重症监护室里,那些插着鼻胃管的早产儿!
对,鼻胃管!
我疯了般冲进柴房,在一堆废弃的竹料里翻找。
一根拇指粗细的嫩竹管被我选中,用随身携带的手术刀片,我小心翼翼地将其削成一根细如麦管的导管,反复打磨,直至**光滑如玉。
再找出缝补衣物剩下的软棉布,撕成细条,紧紧缠绕在竹管外层,做成一个柔软的触头。
没有医用酒精,我就用最烈的药酒,架起陶锅和竹筒,搭起一个简陋到可笑的蒸馏装置,一滴一滴,收集那珍贵如金的提纯酒精,为竹管和所有接触的容器消毒。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和器皿碰撞的轻响。
小石头那孩子不知何时摸了过来,怀里抱着个小陶罐,怯生生地递给我:“苏哥哥,我娘刚挤的羊奶,还是热的。”我心中一暖,接过羊奶,小心翼翼地通过自制的导管,一滴一滴喂进婴儿嘴里。
可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就被残酷的现实浇灭。
不过半个时辰,婴儿开始腹泻,本就虚弱的身体愈发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
乳糖不耐!
我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个词。
羊奶不行,牛奶更不行,我到哪里去找无乳糖的配方奶?
无尽的挫败感将我淹没,我一拳砸在冰冷的土墙上。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守在门边,像一尊石雕的萧珩忽然开口,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北岭的鹿群,前几日刚产下幼崽。”
我猛地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要去猎母鹿取乳?北岭风雪那么大,又是深夜,太危险了!”他已经开始系紧身上的皮甲,动作利落而决绝:“不猎鹿,只取乳。哺乳期的母鹿警惕心虽强,但只要不带杀气,它能分辨出来,不会主动伤人。”话音未落,他已推门而出,身影瞬间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
那个夜晚,我抱着怀里越来越冰冷的孩子,感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不知道他能否成功,更不知道他能否平安归来。
不知过了多久,窗户被轻轻叩响,一张被风雪冻得发紫的脸出现在窗外。
萧珩的双膝和肩头积满了厚厚的雪,几缕黑发已结成冰霜,一双握刀的手冻得通红开裂。
他却仿佛感觉不到寒冷,第一时间将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的陶碗从窗缝里递了进来,声音急促:“快,还热着。”
我颤抖着接过那碗鹿乳,入手温热,是萧珩用自己胸膛的体温一路捂回来的。
那一刻,一股滚烫的热流直冲眼底,我几乎要落下泪来。
第六日,奇迹发生了。
当温热的鹿乳顺着导管缓缓流入,婴儿的小嘴竟开始微弱地蠕动,做出一个极其细微的吮吸动作!
体温也渐渐稳定下来。
我欣喜若狂,立刻拿出随身携带的炭笔,在一张粗糙的桑皮纸上飞快记录:“晨六时,呼吸每分钟二十八次,体温回升,微啼一次。”我的每一个动作,喂食、测脉、用湿布润唇,都有条不紊,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章法。
院外的雪地里,吴婆子已经悄悄蹲了半日。
她那双浑浊的老眼,从一开始的怀疑、警惕,慢慢变成了震惊和迷茫。
这……这哪里是“驱邪作法”,分明、分明是真的在救人!
她攥紧了手中的桃木杖,喃喃自语:“若真是条人命,我……我也不愿见死不救啊。”可她刚要起身,村口方向,骤然响起了沉闷而急促的鼓声!
一声紧过一声,那是神庙的驱邪令!
村民们要来强行“送婴归山”了!
吴婆子脸色剧变,转身就想溜走,却被不知何时出现的小石头一把拉住。
孩子仰着脸,眼睛亮晶晶的:“吴婆婆,苏哥哥说,这孩子活下来了,就叫”冬儿”!您是村里最有学问的人,能给冬儿起个大名吗?”
老人猛地一怔,看着屋里那个专注的身影,又看看小石头清澈的眼睛,枯树皮般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良久,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冬不冷,儿长生。”
第七日夜里,风雪骤歇,夜空格外清朗。
一直安静沉睡的冬儿,忽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紧接着,一声虽然微弱短促,却清晰无比的啼哭,如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活了!
他真的活了!
我猛地站起身,冲到屋外,对着满天璀璨的星斗,深深地、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胸腔中激荡的情绪几乎要炸开。
萧珩不知何时已站在屋檐下,手中的刀依旧未曾离鞘,但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却破天荒地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而院外的雪地里,吴婆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深深抵进雪中,老泪纵横,口中反复念叨着:“神医降世……神医降世啊!”我快步上前扶起她,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却异常平静:“婆婆,不是神医,是科学。”他们听不懂,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用自己的方式表达敬畏。
从那天起,“苏辞”这个名字渐渐被人遗忘,取而代之的是“苏大夫”。
当夜,李大嫂送来了一篮子攒了许久的鸡蛋,陈伯颤巍巍地背来了半袋粟米,就连村里最吝啬的老张头,也破天荒地在门口放下了一小包粗盐。
萧珩默默地将这些礼物一一收进屋,转身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块木板,用炭笔在上面写下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苏家医舍。
那字迹丑得不忍直视,却像一块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上。
这是他第一次,为我们这个临时的“家”,立下了一个名分。
冬儿脱险后的日子,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三天,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睡得最安稳的三天。
医舍的木牌在寒风中轻轻摇晃,屋里有温暖的炉火和婴儿均匀的呼吸声,屋外有萧珩擦拭刀锋的沉稳节奏。
我以为,这样的安宁还能持续很久。
直到第三日午后,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脆弱的平和,一个女人凄厉的哭喊声,几乎划破了整个村庄的宁静:“苏大夫!苏大夫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