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这孩子得活着,哪怕只剩一口气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5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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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呜咽声陡然拔高,化作一声尖锐的嘶喊,几乎要撕裂这风雪交加的夜。
    是小石头!
    我心里咯噔一下,最后一捆黄芩“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也顾不上收拾,抓起挂在门后的旧棉袄就往身上套。
    刚冲出门,一道火光已在我身前划开黑暗,萧珩提着火把,高大的身影在风雪中站得笔直,显然也听见了动静。
    他没说话,只是朝山神庙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率先迈开步子。
    我紧随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积雪里,寒风灌进我的领口,冻得我一哆嗦。
    “苏哥哥!庙里……庙里有哭声!”小石头连滚带爬地从庙门口冲出来,一头撞进我怀里,小脸煞白,牙齿不住地打颤。
    “别怕,怎么回事?”我按住他的肩膀,稳住他。
    他哆嗦着指向庙内最阴暗的角落:“我……我本来想进来躲躲雪,就听见有声音,像是猫……可、可我过去一看,是个孩子!苏哥哥,他们说……这是山鬼丢下的,不吉利!”
    我心头一紧,拨开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去。
    萧珩的火把照亮了那破败的神像,神像脚下,一堆凌乱的稻草中,一个破旧的襁褓缩成一团。
    我快步上前蹲下,只见一个婴孩小得像只猫崽,脸蛋和嘴唇都冻成了青紫色,若不是胸口还有一丝微不可见的起伏,几乎与死物无异。
    我伸出颤抖的指尖,探向她的鼻下。
    一缕比游丝还要微弱的气息,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温热,触碰到了我的皮肤。
    还活着!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开。
    我来不及多想,猛地解下身上那件还带着我体温的旧棉袄,将她连同襁褓整个严严实实地裹住,小心翼翼地抱进怀里。
    “能活,得救。”我回头,斩钉截铁地对跟上来的萧珩说。
    萧珩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他压低了声音:“村里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弃婴不祥,会给村子招来灾祸。”
    我抱着怀里那几乎没有重量的小东西,抬眼直视着他。
    风从破庙的窟窿里灌进来,吹得火把猎猎作响,我的声音却比风更冷,也更硬:“那也是条命。你要拦我?”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萧珩的眼神复杂,有挣扎,有不忍,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我身上那股决绝所震慑的惊疑。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耳边只有风雪的呼啸。
    许久,他终是败下阵来,视线缓缓移开,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妥协:“……我背她回去。”
    回到我们那间勉强能遮风挡雨的旧屋,灶膛里的火重新燃了起来,驱散了满室的寒意。
    我将孩子放在床上,然后几乎是扑到了我的百草囊前,翻出最底下那个用油纸包了三层的小包。
    里面是三根细如发丝的九节人参须,是我前世带来此生唯一的依仗,我曾发誓,不到生死关头,绝不动用分毫。
    可现在,还有比这更危急的生死关头吗?
    我咬紧牙关,狠心掰下半根,用石臼碾成细末,兑了些温水调成稀薄的浆液。
    然后寻来一根干净的中空竹管,像前世在重症监护室里操作胃管一样,撬开婴儿小小的嘴,将参汤一滴、一滴地喂进去。
    做完这一切,我又抽出随身的银针,褪去她的襁褓,屏息凝神,以气运针,轻刺她指尖的十宣穴,激发她体内残存的生机。
    而后又将温热的手掌覆在她小腹的丹田位置,用我体内微薄的内力为她温灸续命。
    小石头扒在门框上,探着小脑袋,满眼都是担忧:“苏哥哥,她……她能活过来吗?”
    我额上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婴儿青紫的脸色,声音有些发虚:“七日。这七日之内,她若是能自己哭出声来,才算是真正从鬼门关前迈过了一只脚。”
    萧珩一言不发,默默将床上唯一的铺盖让给了那个小小的生命,自己从墙角拖了些稻草铺在堂屋,准备就这么将就一夜。
    屋外风雪愈大,刮得屋顶咯吱作响,仿佛随时都会被掀开。
    每隔两个时辰,我都能听到他起身给灶膛添柴的动静。
    夜半时分,我听见后窗传来“哐啷”一声,是窗户被风吹开了。
    随即,萧珩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窗前,摸索着找来一床破旧的棉被,将漏风的缝隙堵得严严实实。
    他做完这一切,回过身,看见了仍守在床边,指尖搭在婴儿腕上,神情专注的我。
    火光下,我的眼神像是在守护一簇随时可能熄灭的火苗。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终是走过来,用那惯有的低沉嗓音说道:“缺什么,我去寻。”
    第四日清晨,孩子的体温总算回升了些,青紫的指尖也透出了一丝血色,可她依旧双眼紧闭,没有半点要醒来的迹象。
    参汤吊得了一时,吊不了一世。
    我正焦急地盘算着该用米汤还是加了蜂蜜的水来喂她,院子外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喧哗声。
    我心中一沉,抬头望去,只见村里的吴婆子拄着一根桃木拐杖,领着几个长舌妇人站在了篱笆外。
    她那双三角眼怨毒地盯着屋里,声音尖利得像能穿透墙壁:“苏辞!你把那妖星交出来!那是不祥之物,再让她待在村里,我们全村都要跟着遭殃!”
    李大嫂也在人群中,她脸上带着几分不忍和犹豫,劝道:“苏郎中,你就听吴婆子一句劝,把孩子……放回山里去吧……”
    我将孩子往怀里又抱紧了几分,隔着门,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她只是个早产体弱的婴儿,不是什么妖星鬼祟。谁要动她,就先从我身上跨过去。”
    我的话音刚落,一直沉默地坐在堂屋擦拭柴刀的萧珩猛地站起身。
    他提着刀,大步流星地跨出屋门,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将手中的刀鞘狠狠往地上一顿!
    “砰”的一声闷响,冻得结实的雪地竟被他顿开一道清晰的裂痕。
    “谁碰,死。”
    他缓缓抬眼,目光逐一扫过门外那些面带惧色的村民,那眼神冷得如同万丈悬崖上终年不化的冰棱。
    整个场面瞬间死寂,连风雪声都仿佛被这股杀气压了下去。
    吴婆子握着桃木杖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嘴唇哆嗦着:“你……你们……这是要为了个野种,逆天不成?”
    萧珩连回答都懒得给一个,只是冷冷地收回目光,转身回屋,顺手将门栓“咔哒”一声重重落下。
    隔着一层薄薄的窗纸,我望着他那宽阔而坚实的背影,那一刻,心里某个地方忽然就塌陷了一块,又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填满。
    我忽然觉得,这间四处漏风的破旧茅屋,终于有了“家”的轮廓。
    屋外的咒骂声和劝说声渐渐远去,屋里重新恢复了平静。
    灶膛里的火苗欢快地跳跃着,将我和萧珩的影子拉得很长。
    怀里的小家伙依旧安静地睡着,呼吸比之前平稳了许多,身上也暖烘烘的。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我的心却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救命的参汤已经喂完,她孱弱的身体需要真正的食物来维系生命。
    可是,她始终没有醒来,更没有像一个正常的婴儿那样,因为饥饿而啼哭。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可这份安静,这份死寂,却比屋外任何的风雪和叫骂,都更让我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那双紧闭的眼睛,那张从未张开索食的小嘴,像一个无声的宣告,横亘在我面前,成为了一道比死亡本身更难逾越的关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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