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你劈柴我熬膏,这日子得两个人才暖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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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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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破土而出的绿意,像一根根纤细的毫针,精准地刺入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连着三日,我几乎是住在田埂上,看着那些黄芩与防风的嫩芽如何舒展腰身,将泥土顶出一个个微小的鼓包,然后探出头来,好奇地打量这个世界。
我蹲在那儿,一棵一棵地数,像个贪婪的财主清点着自己金库里新增的宝藏,嘴角根本压不下去。
这份喜悦却在夜里被一声压抑的闷哼打断。
我猛地睁开眼,借着窗外泄进的月光,看见萧珩侧躺在床上,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抓着右臂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
是那条旧伤,我知道。
为了尽快开垦药田,他几乎包揽了所有重活,那条曾被狼牙撕裂过的臂膀,终是承受不住这连日的劳作。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
那一刻,什么惜若珍宝的药材,什么以备不时之需的盘算,全都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翻身下床,动作轻得像只猫,从贴身携带的百草囊中,取出了那包用油纸裹得严严实实的血竭粉,又拿出两根用红线缠着的九节人参须。
这是我师父留给我保命的东西,可现在,萧珩的安康,就是我的命。
我没有犹豫,将人参须放在石臼里,用木杵一点点碾成细末,与血竭粉混合。
陶罐架在小火上,我先熔了蜂蜡与松脂,待其彻底化开,再混入熬好的野猪油,最后才将药粉小心翼翼地撒进去,用一根细木棍不停地搅拌。
深褐色的药膏渐渐成型,一股苦中带辛的浓郁药香在小小的厨房里弥漫开来。
“还没睡?”萧珩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后,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
我头也不回,专注于手里的活计:“你伤着,我睡不踏实。”
这一句似乎有千斤重,砸得他半晌无言。
我将熬好的药膏盛入一只干净的小瓷碗里,端到他面前,用眼神示意他坐下。
烛火下,我挽起他的衣袖,那道狰狞的旧疤在火光中愈发触目惊心,周围的皮肉红肿滚烫。
我用指尖蘸了些温热的药膏,轻柔地为他敷上。
我的指尖很凉,他的肌肤却很烫,一凉一热的触碰,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有烛火偶尔发出一声轻微的“噼啪”声,摇曳的影子投在墙上,将我们低垂的眼睫拉得很长很长。
药膏的效果好得惊人。
第三天清晨,我看见萧珩在院中拉弓,虽然只用了一只手,但弓弦已被拉成满月,沉稳如山。
他没有说什么感谢的话,只是默默地将砍回来的粗壮树干劈成一指粗的细条,整整齐齐地码在灶台边,还细心地垫高了底层防潮。
等我从药田回来,门口多了一双新鞋。
鞋面是用柔软的山兔皮缝的,针脚粗拙,却能看出缝制者的用心。
我试着穿上,大小竟刚刚好,鞋底踩上去软乎乎的,一股淡淡的艾草香从鞋垫里传来。
“山里潮,别寒了脚。”萧珩的声音从屋顶传来,他正在修补前几日被风掀开的瓦片漏缝,只留给我一个沉默的背影。
我捏着那双鞋,心里某个地方忽然就塌陷下去一块,又酸又软。
我转身回屋,从床底最深处摸出一个小小的酒坛,上面还贴着三年前的封条。
我把这坛当归酒悄悄塞进了萧珩床头的柜子里,只留下一张字条:喝一口,活血。
那晚,我听见他那边有轻微的开启泥封的声音。
他大概是喝了,因为后半夜,我似乎闻到空气中飘散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酒香,辛辣中带着一丝甘甜,像某种我不敢轻易去命名的情绪,在我心里悄悄发了酵。
小石头成了我药田的常客,每日天不亮就跑来向我汇报苗情,我便顺理成章地教他辨识药材,学习如何松土、如何用草木灰驱虫。
我拍着他的小脑瓜许诺:“等秋收了,这田里的收成,分你一成。”孩子高兴得在田埂上连翻了两个跟头,干活的劲头更足了。
这日,李大嫂挑着担子路过,看见我和小石头正蹲在田里,一人拿着一根小木棍,小心翼翼地把藏在黄芩叶片下的青虫挑出来。
她停下脚步,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看着我手上新磨出的薄茧和被太阳晒黑的脸颊,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一个读书人,还真让你种出名堂了?”
我抬起头,冲她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李大嫂,等秋收了,您到我这儿来拿两把防风。我看您走路时右腿使不上劲,这防风,能治您老伴当年摔伤留下的腿疼。”
李大嫂猛地一怔,脸色都变了。
她老伴早亡,但那条腿疾确实是年轻时落下的病根,这事她从没跟外人提过。
她嘴唇哆嗦了几下,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我,我拿鸡蛋来跟你换。”
她没再多说,挑着担子匆匆走了。
可第二天清晨,我院门口的石阶上,多了一篮子还带着露水的嫩豆角。
萧珩就站在屋檐下,他先是看了一眼那篮鲜嫩的豆角,又将目光投向正在厨房里忙着为他准备早饭的我。
许久,他忽然转头,用极低的声音对刚刚跑进院子的小石头说:“去镇上一趟,捎块粗糖回来。”
小石头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萧大哥,买糖给苏哥哥吃吗?”
萧珩没有回答,只是默默转过身去,继续检查他那张心爱的长弓,但那微微泛红的耳尖,却被清晨的阳光照得一清二楚。
日子就在这般静谧而又涌动着暗流的琐碎中悄然滑过。
山中的暑气一日比一日重,空气里开始弥漫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药香。
风一吹,整座山谷都是黄芩和防风成熟的气息。
我知道,收获的日子近了。
萧珩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他最近话变得更少,擦拭猎刀的次数却越来越多,那双深邃的眼眸,总是不经意地扫过通往山外的唯一那条小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