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一碗野菜粥,吃出两个人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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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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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攥紧了那只粗陶碗,指尖冰凉,碗沿的粗粝硌着掌心,像在提醒我这具身体曾经历的虚弱。
那一碗稀粥带来的微末暖意,根本不足以驱散这间破屋里的寒气——屋角的蛛网在穿堂风里轻轻震颤,冷意顺着墙缝钻进骨髓——却足以点燃我胸腔里沉寂已久的求生之火。
那一整天,萧珩都没有再出现。
西屋的门像是被钉死了一般,连一丝声响也无。
屋外枯枝被风刮过地面的沙沙声清晰可闻,偶尔传来远处山雀的短促啼叫,更衬得院中死寂。
我没有去打扰他,只是将那只被他丢在门槛上的山鸡拎了进来。
入手沉甸甸的,羽毛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湿冷黏腻地贴在指腹,混着一丝铁锈般的血腥气,鼻尖一抽,那味道便钻进肺腑,带着荒野的野性与杀戮的余温。
这是他用带伤的手臂换来的,也是我们接下来几天的口粮。
我前世虽是锦衣玉食的苏家小少爷,却并非四体不勤的废物。
为了在勾心斗角的家族中自保,我什么都学过一些,其中就包括如何在这种绝境中活下去。
那时被陷害困在别院,断了饮食供给,我靠辨识墙根的野荠菜、檐角的灰菜活命;也曾偷偷用炭火煨过一只从屋檐下掏来的鸟蛋,那焦香混着腥气的味道,至今还留在舌尖。
这些本事,如今在这破屋里,竟成了续命的根。
院里的那口锈锅几乎要被腐蚀穿了,我用雪和沙子反复擦洗了半个时辰,铁锈簌簌剥落,指甲缝里嵌满了黑灰,指尖被冰水泡得发红发麻。
终于洗去那股刺鼻的铁锈味,锅底露出一点黯淡的金属光泽。
生火更是费劲,潮湿的木柴噼啪作响,冒出浓烟,呛得我眼眶酸涩,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混着灰烬在脸上划出两道黑痕。
可当我终于将处理好的鸡块和几味从百草囊中取出的温补药材一同放入锅中,听着锅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那声音像某种温柔的节拍,一下一下敲在心上。
香气渐渐从锅里弥漫开来,药草的清苦与鸡肉的脂香交织,热气氤氲,扑在脸上,带着湿润的暖意。
连一直对我保持警惕的阿黄,也忍不住凑到灶台边,湿热的鼻息喷在锅沿,喉咙里发出渴望的呜咽声,尾巴焦躁地拍打着地面。
我盛出了一碗最浓稠的鸡汤,汤色奶白,油花在表面微微荡漾,肉已炖得酥烂,筷子轻碰便散开。
我没有自己先喝,而是端着它,一步步走向了西屋。
门,依然紧闭。
木门上的裂纹像干涸的河床,指尖抚过,粗糙的触感传来。
我深吸一口气,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我熬了鸡汤,给你盛了一碗。”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仿佛那屋内空无一人。
我也不恼,只是将碗轻轻放在了西屋的门槛上,就像他昨天放下那碗粥一样的位置。
碗底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嚓”声。
“我知道你受了伤,这汤里放了些活血驱寒的草药,对伤口好。不喝就倒了,锅里还有。”
说完,我便转身回了东屋,关上门,自顾自地喝起汤来。
滚烫的肉汤滑入喉咙,暖意瞬间扩散至四肢百骸,胃里像燃起了一小团火,驱散了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冷。
我赌他会喝。
一个连受伤都懂得用新土掩盖血迹的谨慎猎人,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让自己快速恢复的机会。
果然,半个时辰后,我从门缝里瞥见,门槛上的那只碗,已经空了,碗底残留着几丝油痕,边缘还凝着一点冷却的汤皮。
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勾起。
接下来的两天,我和萧珩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
他依旧沉默寡言,眉眼间的冰霜似乎从未融化。
可每日清晨,院中总会多一只被剥好皮的野兔,或是一串晾好的鱼,整齐地搁在石阶上。
而我,则会用我有限的药草知识,将食物烹调成最有助于他恢复身体的药膳。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却又在用各自的方式,维持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他的伤在肉眼可见地好转,原本苍白的脸色恢复了些许血色,拉弓的手臂也愈发沉稳。
而我,也终于摆脱了刚醒来时的虚弱,身体渐渐有了力气。
我甚至开始打扫这个破败的院子,将堆积的杂物清理干净,用新泥糊上了墙壁的裂缝。
泥巴冰凉黏稠,抹在掌心,带着泥土的腥气。
阿黄也不再对我龇牙咧嘴,有时我坐在院里晒太阳,阳光晒得后背发烫,它会懒洋洋地趴在我的脚边,毛茸茸的体温透过布鞋传来,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面,像在打着节拍。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一种近乎平静的安稳笼罩着这片小小的山坳。
我几乎要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第三日的午后。
那天天气正好,暖阳高悬,晒得屋檐下的积雪滴滴答答地融化,水珠砸在石阶上,清脆作响。
我正在院中晾晒刚采摘回来的草药,指尖还残留着薄荷叶的清凉气息。
萧珩则在屋檐下擦拭他的弓箭,弓弦被他用鹿筋油细细涂抹,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阿黄趴在我的脚边昏昏欲睡,耳朵偶尔抖动一下,像在梦中追着什么。
突然,一直安静打盹的阿黄猛地抬起了头,耳朵如刀锋般竖立,鼻翼翕张,喉咙深处发出一阵低沉而压抑的咆哮,那声音不似平日,更像是从胸腔最深处碾磨而出的警告。
它不是对着我和萧珩,而是死死地盯着院外那条唯一通往山下的土路,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像一团被风鼓起的枯草。
萧珩擦拭弓箭的动作瞬间停滞,弓弦的油渍还挂在指尖。
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刚刚缓和了些许的冰冷,在这一刻重新凝结成霜,甚至比我初见他时更加锐利,更加充满了杀意。
我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这来之不易的平静,终究还是要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