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风雪虽歇，但冬日的寒意依旧彻骨，空气干冷，呼吸间都带着白蒙蒙的雾气。
    方予恩提前了半个小时就提着轻便的登机行李箱，站在荣盛集团楼下指定的位置等候。
    他穿着一件厚重的黑色羽绒服，将整个脸埋了进去，冷风吹过，额前的碎发拂动，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略带倦意却难掩紧张的眼睛。
    他安静地站着，行李箱立在身侧。
    二十楼，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冬日的轮廓。
    顾霆深刚结束一个简短的晨会，手指间还夹着一支未燃尽的烟，他踱步至窗前，目光随意地向下一扫。
    几乎是立刻，他就捕捉到了那个身影。
    在零星来往的人群和车辆背景下，那个穿着一身黑、安静伫立的人显得格外醒目。
    寒风卷起地面的残雪，吹得他衣摆晃动，整个人看起来……似乎比身旁那个小小的登机箱还要纤细脆弱几分，仿佛一阵稍大点的风就能将他带走。
    顾霆深的视线在那身影上停留了片刻，眸色深沉，看不出情绪。
    他抬手，将烟蒂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转身，声音平淡无波：
    “姜秘书，我们下去吧。”
    “是，顾总。”姜妍立刻应声，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公文包和大衣。
    一行四人走向电梯。除了顾霆深、姜妍和方予恩，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地多了总监江慕白。
    晨会上，江慕白表现得极为“关切”此次与A公司的关键谈判，言辞恳切，极力强调此项目对公司的重要性以及他作为总监的“责任”，最终“成功”说服顾霆深，让他一同前往“协助”。
    其真实目的，不言而喻。
    要么分一杯功劳的羹，要么近距离看着方予恩如何搞砸，或者……伺机而动。
    方予恩看到江慕白时，心底微微一沉，但面上不敢显露分毫，只是恭敬地打了招呼。
    江慕白则笑得一如既往的亲和，甚至拍了拍他的肩膀：“予恩，别紧张，这次有顾总亲自出马，肯定没问题。我们全力配合就好。”
    方予恩低低应了一声，下意识地看向顾霆深。
    顾霆深已经穿上了姜妍递过来的长款黑色大衣，气质更显冷峻威严，他就像没听到江慕白的话，也没看任何人，径直走向等候的专车。
    一路无话。
    飞机抵达杭州，A公司派了车来接。
    然而到了总部，却被告知原本约定洽谈的项目负责人陈生临时有急事被总部叫去开会，无法立刻见面，但已安排好他们先去公司旗下的五星级酒店安顿休息，并诚挚道歉，约定晚上八点，直接在酒店顶层的会议室进行细节洽谈。
    这个小小的变故让方予恩的心又提了起来，下意识地看向顾霆深。
    顾霆深脸上却没什么意外或不满的表情，只是淡淡颔首：“可以理解。那就晚上见。”
    一行人入住酒店。
    方予恩的房间被安排在顾霆深的套房隔壁，而江慕白的房间则在同层的另一端。
    这个安排让方予恩莫名地更紧张了几分。
    整个下午，方予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反复核对演示文稿，演练解说词，每一个数据、每一页设计都烂熟于心。
    这个项目倾注了他太多心血，他绝不能在任何细节上出错。
    晚上八点，顶楼会议室。
    灯光柔和，环境雅致。
    A公司的负责人陈生准时到来，是一位三十岁左右、气质精明的alpha男性。
    寒暄过后，会谈直接进入主题。
    方予恩作为项目的直接设计者和负责人，站在投影屏前开始讲解。
    最初的紧张在投入到专业领域后渐渐褪去，他的眼神变得专注而明亮，语言清晰流畅，对项目的理解、对设计的构思、对后期规划的展望，阐述得淋漓尽致。
    他甚至针对之前被叫停的疑点，连夜准备了全新的解决方案和优化数据，一一呈现。
    顾霆深坐在主位上，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那个仿佛在发光的方予恩身上，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轻轻点着。
    江慕白几次想插话补充或引导，都被陈生专注倾听的姿态和顾霆深抬手示意安静的动作挡了回去。
    解说完毕，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
    陈生看着屏幕上的最终版方案，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他鼓起掌来：“精彩！非常精彩！方主管，恕我直言，之前叫停项目是因为我们对一些技术实现和市场回报存在疑虑，但你这个全新的方案，完全解决了我们的顾虑，甚至超出了我们的预期！做得非常完美！”
    方予恩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半，脸颊因激动和些许羞涩微微泛红，他谦逊地微微鞠躬：“谢谢陈总认可，也感谢您再一次给我们荣盛集团一个机会。这是我们团队应该做的。”
    “后生可畏啊。”陈生笑着点头，然后他身体微微倾向旁边的顾霆深，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熟稔的语气暗地里咬耳朵：“Van，合作愉快。看来你这次带来了一员猛将啊。等会儿正事谈完了，一起去喝一杯？好久不见了，我们也该聚一聚了。”
    Van？方予恩听到了这个陌生的称呼，微微一怔。
    顾霆深闻言，唇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极淡却真实的笑意，眼神中也掠过一丝不同于商场应酬的微光，他同样低声回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种方予恩从未听过的、松弛的熟稔：
    “好啊，确实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