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秦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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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江之阳几乎是抱着那个装着画作的礼盒,像只被快乐充满了的小狗,脚步轻快地飞奔回了自己的卧室,连背影都洋溢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再次细细品味那份梦想成真的眩晕感,以及其中蕴含的哥哥沉甸甸的、跨越重洋的心意。
餐厅里,瞬间安静下来,方才的温馨喧闹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种近乎凝滞的寂静,以及相对无言的父子二人。
训练有素的佣人悄无声息地进来,利落地撤走了餐桌上残留的碗碟,细心擦拭光洁的桌面,随后奉上两杯刚刚沏好的、氤氲着热气的上等清茶。
茶叶在杯中缓缓舒展,散发出清冽悠长的香气,但却难以消除氛围中的尴尬。
江青山端坐在主位,没有立刻去碰那杯茶。他深邃如古井的目光穿透袅袅升腾的白气,落在对面长子那张年轻却已沉淀出远超年龄沉稳的脸上。
灯光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使得他惯常的威严中,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终于伸出手,指节分明的大手稳稳地端起那盏精致的瓷杯,凑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醇厚微涩的茶汤滑过喉咙,却似乎化不开他语气中那一丝混合着感慨、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的复杂情绪。
“那幅画……”他开口,声音低沉,在过分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个字都仿佛带着重量,“杰妮芙的,《黎明》。”他准确地说出了画作的名字和作者,显示了他并非对艺术一无所知,或者说,
他对小儿子关注的事物,有着超乎寻常的了解。
“是她的早期作品,笔触还带着点未加雕琢的野性,市场价值不算她最顶尖的,但……意境独特。”
他顿了顿,像是回忆着什么,目光略微放空了一瞬,才继续道,“上次出现,是在伦敦的小型拍卖会。”
他的话语在这里做了一个明显的停顿,锐利如鹰隼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江之旭脸上,带着长年混迹商场特有的审慎与洞察:“那家拍卖场,圈子外的人或许没听过,场子也确实不算大……”
“但正因如此,能拿到他们邀请函进去的,都不是简单人物,非富即贵,更讲究底蕴和人脉。想要从那些人手里,精准地拍下这幅特定的画……”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未尽之语已经足够明显——这背后,绝非仅仅是金钱能够解决的。
为了江之阳随口一句喜好如此大动干戈,动用可能颇为珍贵的人情关系,在他这位以家族利益和效率为优先考量的父亲看来,或许有些过于纵容,甚至是不必要的奢侈。
江之旭安静地听着,脸上并没有什么因父亲洞察内情而显出的得意或局促,甚至连一丝波澜都很难捕捉到。
他只是微微垂眸,看着自己面前那杯清茶中缓缓舒展的叶片,唇角继而牵起一个极淡却无比真实的温和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一丝丝杂念,只有一种纯粹的、只为弟弟的喜悦而感到满足的澄澈。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壁,仿佛那上面镌刻着某种能让他心安的纹路。
“还好。”他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过程是有点周折。托了几层关系,辗转联系上一位有门路的收藏家朋友,又正好赶上那位朋友与拍卖行的董事有些交情。”
他轻描淡写地将可能存在的激烈竞价、复杂的人情往来、以及为此付出的不菲代价,全都浓缩在了“有点周折”这四个字里。
“总算,运气不错,在落槌前一刻,拿到了。”他抬起眼,目光清澈地迎上父亲的审视,语气坚定而坦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珍视。
“但,阳阳喜欢。他看到画时眼睛里的光,您也看到了。只要他喜欢,这一切就都值得。”
他的理由如此简单,纯粹,却又如此具有说服力,仿佛为了弟弟那个瞬间的灿烂笑容,再复杂的周折、再珍贵的人情,都可以轻易抵消。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凝滞了,只有茶杯边缘的热气还在固执地向上攀爬。
江青山定定地看着儿子,眼神深处翻涌着更为复杂的情绪。
有对长子能力的认可,有对他如此珍视弟弟的动容,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作为父亲却未能如此细致体察小儿子的歉然。
就在这片沉默即将变得沉重时,江之旭用一种仿佛陷入了遥远回忆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与怀念的语气,轻声补充了一句,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尘封往事的闸门:
“而且……爸,您不觉得吗?秦姨以前,不也很喜欢画画吗?她尤其偏爱画这类题材……这种在生生不息,希望无限的画。”
他所说的秦姨是指秦妗,这句话,像看似平静湖面的被搅动掀起了阵阵涟漪,瞬间在父子二人看似坚固的心防上,炸开了巨大的缺口。
那些被岁月层层覆盖、刻意遗忘的悲伤、温暖、愧疚与思念,如同黑色的潮水,汹涌地漫上心头,几乎要将人淹没。
秦妗,那是江青山心中一道永不结痂的伤口,是他午夜梦回时辗转反侧的白月光,也是江之阳记忆深处模糊却无比温暖的母亲影子。
而对于江之旭而言,秦妗是他的继母,却给了他近乎亲生母亲的、短暂却刻骨铭心的温暖,是他冰冷童年里一抹最柔和的亮色。
往事如烟,却又清晰得刺眼。
当年,江青山与江之旭的亲生母亲,是典型的豪门联姻,两个庞大的家族为了利益最大化而结合,毫无感情基础可言。
那位出身高贵的夫人体弱多病,在生下江之旭不久后,便如同凋零的玫瑰,匆匆离世,只留下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和一个名义上的丈夫。
江青山彼时正值壮年,手握权柄,却并未续弦,或许是忙于开拓商业版图,或许是对情感已然失望,直到数年后,在一次偶然的商业合作中,他遇见了如同从江南水墨画中走出的女子——秦妗。
她并非出身显赫,只是一名小有名气的业余画家,身上带着艺术工作者特有的恬淡与灵秀,眼神清澈得像山涧溪流,笑容温婉得能融化坚冰。
她与江青山见过的所有名媛闺秀、职场精英都不同,像一阵清新的风,吹进了他壁垒森严、充满算计的世界。他们突破了重重阻碍,最终走到一起。
秦妗嫁入规矩森严、关系复杂的江家,没有一丝怯懦或算计,她以最大的善意和温柔,对待身边的一切,尤其是对那个年仅三岁、失去生母、性格已初见孤僻端倪的江之旭。
她会在阳光好的午后,支起画架,在花园里教他辨认颜色,告诉他,蓝色代表的不是只有大海,还有画家心里的寂寞;绿色不只是草地,还有生生不息的活力与希望。
她会握着他小小的手,带着他一笔一画地涂抹,不在乎画得像不像,只在乎他是否开心。
她会在他生病时整夜守在床边,轻柔地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会在他因为家族训练辛苦而偷偷哭泣时,用手帕轻轻擦去他的眼泪,告诉他“小旭已经很棒了”。
她毫无保留地给予他母爱,细致入微,润物无声,一点点融化了他因过早失去而生出的硬壳,填补了他内心关于“母亲”那片巨大的、冰冷的空白。
后来,他们有了爱情的结晶——江之阳。那个有着和母亲一样柔软黑发、清澈大眼睛的男孩的降生,为江家大宅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圆满与欢笑声。
那几年,是这座深宅大院少有的、充满了阳光、色彩与温暖的黄金时代。
秦妗常常抱着咿呀学语的小之阳,指着自己的画作,柔声讲述着画里的故事,而小小的江之旭则会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母亲和弟弟,觉得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一切都美好得像一场精心编织的、不愿醒来的瑰丽梦境。
然而,梦,越是美好,破碎时便越是残忍。
在江之阳三岁那年,家族内部那些一直被江青山铁腕压制、看似安分的旁系势力,因利益分配不均和对未来权力的觊觎,开始蠢蠢欲动。
贪婪和野心让他们铤而走险。
他们精心策划,收买并严重威胁了江青山最为信任的专职司机,制造了一场看似意外、实则目标明确的惨烈车祸。
目的,就是要一举除掉作为家族顶梁柱的江青山,以及那个可能在未来会影响权力格局、支持嫡系的秦妗。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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