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走进支队大楼时，天已经黑了。他没去办公室，直接拐进地下技术层，走廊灯管闪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林悦发来的确认信息：“文件收到，已转存离线设备。”
    他没回，只是把手机塞得更深了些。内袋里的证物袋还在，油纸包着的那枚指纹印，隔着布料贴着胸口。他知道现在每走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
    周明在网安室等他。门没关，里面只有他一个人，屏幕亮着三块分窗，数据流不断滚动。
    “传了吗？”陈锋问。
    “刚完成。”周明头没抬，“省厅接收端确认签收，加密通道正常。但……”他停顿了一下，手指敲了敲键盘，“数据包在上传三秒后被标记为”污染文件”，自动转入隔离区。”
    “谁标记的？”
    “系统日志被清过。”周明调出一段回溯记录，“但拦截指令是从市局内网发出的，IP地址指向——王振海办公室。”
    陈锋盯着屏幕上的IP段看了一会儿，没说话。
    “这不可能。”他说。
    “我知道。”周明声音压低，“他的办公室从上周起就封了，说是整理机要档案，连保洁都不能进。可这个IP今天下午四点十七分上线过，持续了三十九秒，刚好卡在你上传后的第十七秒。”
    陈锋想起白天在菜市场门口看到的那个穿灰夹克的男人。他没再出现，但陈锋知道，对方一直没走远。
    “能恢复原始路径吗？”
    “不行。指令是通过内网跳转的，伪装成系统自检程序。但……”周明点了点鼠标，“我抓到了一次心跳包。它往外传了点东西，不是数据，是确认信号——像是告诉谁，”文件已被截获”。”
    陈锋明白了。这不是误报，是预警。
    “查到接收端了吗？”
    “没有明确目标，信号在局域网里绕了一圈就断了。但它出发前，经过了财务科的中转节点。”
    两人对视一眼。财务科归谁管？王振海。
    陈锋转身就走。
    “你去哪儿？”周明问。
    “他书房。”
    “现在？”
    “现在。”
    王振海的书房在行政楼三楼东侧，靠近档案室。门口站着两名警卫，穿着便装，但腰间鼓着。
    陈锋亮了证件：“复查旧案卷宗，编号412-7。”
    警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拿起对讲机低声说了几句，然后点头：“可以进，但只能在外区，不准碰原件。”
    “行。”陈锋说。
    书房外间是接待区，摆着沙发和茶几。里间才是办公区，挂着一幅“上善若水”的行书，黑底金字，装裱得很讲究。门关着，警卫站在门口。
    陈锋坐在沙发上翻卷宗，其实什么都没看。他在等。
    半小时后，赵大川来了。手里提着痕检箱，穿着白大褂，脸上带着点疲惫。
    “例行复查。”他对警卫说，“上个月的指纹样本要重新采样比对。”
    警卫没拦。这种程序他们见多了。
    赵大川先进了外间，把箱子放下，开始调试仪器。陈锋起身给他让位置，顺口问：“多久？”
    “四十分钟。”赵大川说，“微尘采样，得慢点。”
    陈锋点点头，走出书房，站在走廊尽头抽烟。他没真抽，只是拿着烟盒捏在手里。
    十分钟后，赵大川悄悄打开门，递出一张纸条：**字画后有金属反应，厚度约三毫米，疑似夹层。**
    陈锋把纸条攥紧，塞进烟盒。
    他回到接待区，对警卫说：“我去趟洗手间。”
    警卫点头。
    他没去洗手间，而是绕到后楼梯，拨通周明的电话。
    “帮我屏蔽三楼东侧走廊的红外监控，九十秒。”
    “你疯了？”
    “九十秒。”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好了。计时开始。”
    陈锋快步返回书房门口。赵大川正背对着警卫调整设备，听到脚步声，微微侧头。
    陈锋走进去，直奔里间门。
    警卫立刻拦住：“你不能进去。”
    “我掉笔了。”陈锋说，“刚才在里面写的。”
    他弯腰作势要找，右手却迅速从袖口抽出一根细铁丝，插进锁孔。这是老刑警的手艺，不用钥匙也能开三分之二的门。
    门开了条缝。
    他闪身进去，反手关门。
    里面光线暗，只有窗外透进的路灯照在书桌上。他直奔那幅“上善若水”，伸手摸向画框背面。
    指尖触到一道细缝。
    他用铁丝轻轻一撬，听见“咔”一声轻响。
    画框底部弹开一个小暗格，里面躺着一个牛皮纸袋，封着火漆印，没署名。
    他抽出纸袋，打开，抽出里面的A3图纸。
    是一张资金流向图。
    笔迹是手绘的，线条清晰。从“鸿海物流”开始，分出三条线，一条转给“远洋运输”，一条进“滨海建材”，第三条绕了七道账户，最终汇入一个离岸编号，旁边写着：**刘建民**。
    图上还标注了日期：**2013年7月20日**。
    陈锋盯着那个名字看了两秒，把图纸塞回纸袋，放回暗格，合上画框。
    他退到门口，听见外面有脚步声。
    来不及了。
    他拉开书桌抽屉，把纸袋塞进最底层，压在一叠旧文件下面。
    门开的瞬间，他正蹲在地上，像是在找什么。
    “找到了？”警卫问。
    “没有。”陈锋站起来，拍了拍裤子，“可能滚到沙发底下了。”
    他走出里间，冲赵大川点点头：“你慢慢弄。”
    赵大川没说话，只是把痕检仪往里间推了半步。
    陈锋走出书房，没回走廊，而是进了消防通道。
    他掏出手机，打开加密上传程序，输入林悦预留的私人通道地址，标题填上：**豆制品摊位环境采样**。
    附件是刚才用手机拍下的资金图，三张，分别拍了整体、刘建民账户段、以及日期标注。
    发送。
    进度条走到98%时，手机弹出警告：**网络连接中断**。
    他立刻切到移动数据，重新上传。
    这一次，进度条走到底，跳出提示：**文件已送达**。
    他松了口气，把手机放回内袋。
    回到技术层时，赵大川已经在等他。痕检箱合上了，脸上多了点血色，像是刚活动过。
    “怎么样？”陈锋问。
    “画框机关复位了。我掉了个标签在沙发底下，算是留个痕迹。”
    陈锋点头。
    “你拿到东西了？”赵大川低声问。
    “拿到了。”
    “现在呢？”
    “等。”
    “他们知道吗？”
    “不知道。但很快就会察觉。”
    两人走出大楼后门，夜风刮得厉害。停车场空着大半，陈锋的车停在角落。
    赵大川要走，陈锋叫住他。
    “你家地址还安全吗？”
    “不清楚。”赵大川笑了笑，“但我今晚不住那儿。”
    “行。”陈锋说，“有事打暗线。”
    赵大川点头，转身走了。
    陈锋站在车边，抬头看向三楼那扇窗。王振海的办公室，灯已经灭了。
    他拉开车门，坐进去，没发动。
    手机在口袋里安静着。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对方已经开始查是谁动了那个文件。
    但他不在乎了。
    他从内袋掏出证物袋，打开油纸，再次看着那枚被透明胶带封住的指纹印。
    七月二十，他来了。
    他把油纸重新包好，塞回证物袋，贴身放好。
    然后发动车子，车灯亮起，照亮前方空荡的路面。
    他挂挡，踩油门，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
    拐出最后一个弯时，他看见行政楼三楼的灯突然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