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板里的知识体系庞大得令人望而生畏，完全颠覆了云澈对“基础维修”的认知。许多能量回路的构型原理、材料应力公式，甚至涉及到了他从未接触过的领域，精妙而深邃。
    云澈的学习能力极强，这是从小作为帝国继承人被严格培养出的素质。但理解这些知识，尤其是将其与实际操作结合，需要大量的实践和……精神力。
    他的精神力之海依旧枯竭，每次尝试深入感知机械内部结构，都会引发剧烈的头痛和眩晕，仿佛在撕裂尚未愈合的伤口。这让他frustration无比。过去，强大的精神力是他洞察局势、驾驭复杂仪器的利器，如今却成了最大的阻碍。
    他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方式——观察、记忆、反复尝试。
    凌曜丢给他一堆报废的零件和一套基础工具，就在仓库角落划了块地给他“练手”，美其名曰“废物利用，创造剩余价值”。
    于是，云澈大部分时间都泡在仓库里。他对照着数据板，小心翼翼地拆卸、清理、组装那些布满油污的零件。动作从一开始的生涩笨拙，逐渐变得流畅精准。那双曾经签署帝国文件、执掌权柄的手，如今沾染着黑色的机油，却能稳定地将细小的螺丝拧入正确的位置。
    凌曜偶尔会晃悠过来，叼着营养液棒，斜倚在门框上看他干活。他从不主动指导，但每当云澈陷入瓶颈，对着一个无法理解的故障或无法安装的部件沉默时，他就会用一种极其欠揍的语气开口。
    “啧，脑子转不过弯？那个耦合器是反旋螺纹，往左拧是紧。”“能量线路接反了，你想把它做成炸弹吗？”铁皮”，离远点，他要给我们放烟花了。”“用三号扳手，对，就那个锈得最厉害的。力臂长省力，这都不懂？前太子殿下以前物理是体育老师教的？”
    他的指点总是夹杂着嘲讽，但每一次都精准地解决了云澈的问题。云澈沉默地接受，按照他说的做，果然事半功倍。他不得不承认，凌曜在机械方面的造诣，深不可测。
    这天，云澈正在尝试组装一个小型的备用能量转换器。这是一个极其精密的部件，内部线路复杂得像一团乱麻。他屏息凝神，用镊子夹起一根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导线，试图将它焊接到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接触点上。
    他的手很稳，但精神上的疲惫和无法动用精神力的滞涩感，让他的动作微微有些偏差。一次，两次……焊接点总是无法完美融合。
    汗水从他的额角滑落。
    就在这时，主控室里凌曜看电视剧的声音忽然调大了一些，里面正播放到一段极其狗血的争吵戏码，女主角歇斯底里的哭喊和男主角暴躁的怒吼通过扩音器传遍整个哨站，吵得人心烦意乱。
    云澈的眉头蹙起，这噪音严重干扰了他的专注。他正要开口，却忽然发现，在那一片嘈杂的背景音中，自己的精神力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了一下。
    不是恢复，而是……一种奇特的共鸣？
    那噪音仿佛不再是单纯的噪音，而是化作了某种具有规律……或者说，可以被利用的振动？
    鬼使神差地，他没有试图屏蔽这噪音，反而将全部注意力沉浸进去，捕捉着那嘈杂声波中极其细微的、规律的波动。同时，他再次拿起镊子和焊笔。
    这一次，他的动作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焊笔尖精准地落下，时间、力度、角度都妙到毫巅。那根纤细的导线完美地焊接在了接触点上，发出细微而稳定的能量光晕。
    成功了？
    云澈愣住了，看着自己的手，又下意识地看向主控室的方向。电视剧里的争吵还在继续，但此刻听在他耳中，却仿佛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是巧合吗？
    他尝试再次焊接下一个点。他仔细分辨着那背景噪音，努力捕捉着之前那种奇特的共鸣感。这一次比之前艰难，但当他成功将注意力融入那声波振动时，手上的精准度再次提升了。
    他好像……找到了一种在精神力枯竭期，勉强借助外部刺激来提升专注和精准的方法？虽然效率低下且极其耗费心神，但总比完全无法感知要强。
    这方法古怪得近乎荒谬。谁会想到用狗血电视剧的噪音来辅助精密焊接？
    接下来的时间，云澈一边忍受着魔音灌耳，一边艰难地借助这种奇葩方式继续组装。进度缓慢，但确实在推进。
    不知过了多久，电视剧的声音突然停了。
    仓库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仪器轻微的嗡鸣。
    云澈从那种高度专注的状态中被强行抽离，一阵强烈的眩晕和疲惫感瞬间袭来，他踉跄了一下，扶住了工作台才站稳。
    凌曜的身影出现在仓库门口，他手里拿着半袋零食，嚼得咔哧作响，看着云澈苍白冒汗的脸和桌上那个完成了大半、看起来居然有模有样的能量转换器，挑了挑眉。
    “哟，还真让你捣鼓出点东西了？”他走过来，拿起那个半成品，随意地检查了一下焊接点和线路，“嗯……马马虎虎，能打个十分吧。”
    满分是一百分。云澈心想。
    “就是效率太低了，”凌曜把零件扔回去，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照你这速度，等我老死了这机甲都修不好。看来”学费”还得加码。”
    云澈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他忽然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刚才电视剧声音突然调大，又突然停止，绝非偶然。
    这个男人，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在……点拨他？
    这可能吗？
    凌曜对上他探究的目光，眼神闪动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惯常的、懒散的笑容，伸手揉了揉云澈的头发，把他原本梳理整齐的银发揉得一塌糊涂。
    “别发呆了，”员工”。”他的语气轻松，“今天的活儿干得还行，奖励你晚上不用吃营养糊了。”
    云澈身体一僵，不适应这种过于亲昵的接触，偏头躲开。
    凌曜也不在意，笑嘻嘻地收回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罐头，炫耀似的晃了晃：“看！珍藏版的合成牛肉罐头！过期……呃，生产日期稍微远了点，但绝对是美味！”
    他说着，哼着歌转身往外走：“赶紧收拾收拾，开饭了！对了，明天开始，你跟着我学怎么给”铁皮”写自检程序，那家伙最近有点老年痴呆前兆……”
    云澈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油污的手和那个勉强合格的零件，再回想刚才那阵诡异的电视噪音和头痛欲裂却精准无比的焊接。
    混乱，荒谬，却又……隐隐透着某种刻意。
    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个指挥官了。
    但他能感觉到，某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不仅仅是他手上渐渐熟悉的工具触感，还有别的，更深层的东西。
    比如，他那片死寂的精神力之海，在刚才那阵剧烈的头痛之后，似乎……泛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