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公寓，宁意还有些不好意思。她情不自禁地回忆起自己那些笨拙的动作：不小心碰到咖啡杯，发出了尖锐的声音；说话的时候太投入，一不小心手到半空中比划；还有最过分的——
    每次沈骏习惯性地用几个外语词汇或是粤语词汇说话的时候，她如同花痴一样，几乎可以说是痴迷一般地傻笑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宁意躺在沙发上，顺手拿了一个毛绒玩偶，捂着脸，发出了无声尖叫。
    回忆起尴尬的时候，她又顺便回忆了一遍沈骏说话时候的样子，他认真倾听时的样子。
    宁意又拽了一个毛绒玩偶，捂着自己的脸，小声地说：“啊！不要再想了，像花痴一样。呜呜，肯定吓到他了。”
    想到这里，宁意走到浴室去洗漱，看着自己的脸，感觉自己好不争气。
    她将自己扔到蓬松的床上，蠕动着来到床头，看自己没电的手机上有什么消息。
    忽略了一片其他人的消息，她看到沈骏给她发的消息，时间应该是在咖啡馆告别后不久。宁意颤抖着手，一点一点仔细念着那句：“到家和我说一声，好吗？”
    她的脑子忍不住将这句话翻译成英文和粤语，套上沈骏的声音，播放一遍。
    瞬间，她的大脑变成了一桶浆糊，咕噜咕噜冒着泡。
    宁意颤抖着手，发送了一句：“好呀。”
    发完之后，她回味了这段对话，又慌忙地看了下时间，觉得自己完蛋了。
    “他、他不会觉得我是笨蛋吧。呜呜呜，我的爱情小鸟飞远了。”
    沈骏正在看报表，他习惯在睡前过一遍工作。屏幕上，一条新消息正在跳动。
    他没有点开，而是继续做自己的事。
    他今天有些心不在焉。沈骏看着报表和数据，脑子里却冒出了一朵漂亮的黄色小花。他笑了笑，关了电脑。
    在手机上，他看到了宁意发来的消息。
    沈骏几乎能够想到宁意是在什么状态下发送的短信，这让他感到了放松和愉悦。
    他没有回复，任何回复都有可能让对面那个小姑娘无地自容。
    距离那天的相亲，已经过了三天。宁意有些忙，她要出席一个小型的交流会，她的英语口语很差，发音很不流畅，不得不提前好几天熟悉稿子。
    她找不到任何足够有趣的事，因此她和沈骏的对话还停留在那个尴尬的问话上。
    宁意头顶的乌云越来越明显。
    在银杏叶下，宁意抱着自己的稿子，准备在去办公室的路上也熟悉熟悉自己的稿件。
    忽然之间，远方一群人乌泱泱地走了过来，她瞪大了双眼。
    人群中被簇拥着的那个人，是害得她这几天都魂不守舍的罪魁祸首。
    宁意呆呆地看着沈骏走过来，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站在道路中间，连忙非常识趣地低下头，靠边走，一边念着稿子，一边让自己那颗不听话的心不要继续不合时宜地跳动。
    可越是想要云淡风轻，就越是容易手忙脚乱。
    她被第一句话绊住了脚，被一个单词绊住了舌头，她有些恼怒地嘟囔着：“……therevolutionof……舌头打结了，呜呜，re？ra？ru？呸呸。”
    阳光穿过校园里道路两旁的银杏树叶，地面上的阴影被光切割成树叶形的碎片。沈骏的余光能够看到学生结伴，或跑或走，在校园的道路上说着一些有趣的话。
    站在树枝上的鸟，被人群的移动惊飞，发出细碎的鸣叫。
    沈骏穿着一身裁剪合身的黑色西装，领口的衬衫几乎没有一点褶皱。他与周围路过的青春洋溢的学生格外不同，整个人看起来沉稳而内敛。
    他身边的同事和校方的领导，正在简单讨论着一项青年学者的项目基金。
    沈骏的表情很平静，与平时工作时没什么区别。他认真地听着身边的人说的内容，偶尔颔首微笑，或者是用几个简单的词语精准地提出一个问题，
    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忽视了周遭的一切杂音。
    直到一个懊恼又沮丧的声音，在他身前响起来。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是她。
    沈骏没有转头，只是不着痕迹地朝声音的来源处，飞速地扫了一眼。他看到了那个抱着稿纸，穿着一身方便行动的卫衣和牛仔裤装扮，带着眼镜，扎着马尾，苦恼不已的女人。
    宁意看起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注意到他。她只是皱着眉头，念念有词地苦恼着，不断嘟囔着那个单词的发音，专注而又笨拙。
    仅仅一秒钟，却让沈骏难以自控地想象出一只被毛线球绊倒，打了几个滚，结果不仅没挣脱，还把自己身上都缠满了毛线的小猫。
    他笑了一下，对着周遭的人，点了点头，恰如其分地加入了讨论。
    那个笨拙小猫的画面一闪而过，沈骏保持着和周围的人交谈，步伐沉稳地往前走。他看起来毫无波动，却在宁意与他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刻，用一种音量不大却非常清晰的语调，在他对校方领导解释的时候，念了那个宁意总是不得其法的单词。
    他念得很快，却在那个单词上加了重音。沈骏刻意放慢了语速，将那个单词的每一个音节都咬得格外清晰。
    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他没有回头看那个因为他一句话而驻足在原地的女人，只是对着其他人的发言点了点头。
    目不斜视，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宁意呆住了，她站在原地，瞪大了双眼。她当然听到了那句体贴的指点。
    沈骏的声音低沉悦耳，念到那个单词的时候，有一种刻意拖慢了速度的感觉。那个单词以一种很神奇的方式进入了宁意的大脑。
    也许她再也不会忘记这个单词该怎么读。
    宁意目送着沈骏消失在她的视线里。男人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只留下了一句像是指点一样的话，就离开了。
    但宁意直到他看见了自己，因为她听过沈骏说英语的语速，清晰，却飞快。
    那天下午，沈骏偶尔说出的英语，每个单词如同乐曲里滑动的音符，可今天，有一个单词被他拎了出来，只是因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