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将军得知太子竟行此等骇人听闻的炼药邪术，且险些害死自己儿子，震怒之下，连夜奋笔疾书草拟奏章，决心哪怕拼却一身功名，也要将太子的罪行昭告天下，还无辜孩子清白。
    与此同时药尘和太子，虽然炼丹再次失败，却也并非全无收获。他们发现，以龙刍之力炼出的丹药，虽然不能长生，却确实能极大地延缓衰老。
    然而，东宫的秘密难以完全守住。尤其当时老皇帝病情日益沉重，对长生药的渴求已经到了疯魔的地步，在东宫埋有无数眼线。
    垂死的老皇帝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立刻下旨，严令太子和药尘不惜一切代价，以龙刍之力为主药，炼制长生丹！
    凌将军的奏章尚未呈上，一场针对凌家的灭顶之灾已悄然降临。
    东宫先发制人。太子罗列罪名，反诬凌将军“勾结边将，私蓄养兵，意图不轨”，桩桩“证据”宣之于大堂。
    那伪造的证据细看便知里面错漏百出，逻辑不通。
    而皇帝面对太子的指控，心中如何思量，不言而喻。
    为了得到凌家血脉中那可能蕴含“长生”的契机，皇帝默许了这场污蔑。一道密旨下达，甚至未经过三司会审。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曾经功勋卓著的将军府，被扣上了“谋逆”的滔天罪名，迎来了一场血腥的洗礼。
    凌将军带着部下奋力抵抗，却难敌早有准备的精锐禁军和太子派出的高手。将军府火光冲天，血流成河凌将军夫妇力战而亡，至死都未能明白，为何忠君爱国会落得如此下场。
    刀剑无眼，年幼的凌非被忠心老仆护着，躲在了密道，而妹妹凌汐，却被太子的人趁乱活捉。
    太子和药尘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很明确——龙刍心脉！他们相信，以凌汐的心脉作为药引，定能炼出真正功效惊人的“长生药”。
    凌汐的结局比死亡更加凄惨。她被秘密带到太子隐蔽的别院，在极度恐惧中，被货剖取心，成为了药鼎中最珍贵的药材。
    但老皇帝也意识到了龙刍的稀有。
    于是，皇帝做出了一个权衡利弊决定：
    他保下了凌非的性命，为了可持续的“药源”，将他送入军中磨砺，并观察龙刍在他身上的成长。
    而药尘，则因为“进献”延寿药有功，更深得太子的信任，获得了更多的资源，最终得以回到药王谷，掀起了后续的腥风血雨。
    而天机阁的灾难也源于此。老阁主萧砚秋曾救治过凌非，也必定从凌将军处知晓了太子炼药的秘密。更何况，天机阁擅长推演天机，难保不会窥破更深层的皇室隐秘。
    对皇帝和太子而言，天机阁的存在，就如同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隐患。既然要掩盖凌家灭门的真相，要彻底埋葬长生药的秘密，那么知情人之一的天机阁，也必须被清除。
    于是，在凌家覆灭后不久，另一项莫须有的罪名——“以星轨秘术妄图颠覆王朝龙气”被安在了天机阁头上。皇帝麾下的影龙卫再联合太子暗中培养的力量，对天机阁进行了清剿。
    …………
    记忆的最后，是那个穿着红色骑装，眼神惊恐却倔强的孩子身影，与眼前这个手握重权眼神冰冷的国师身影，缓缓重叠。
    原来，兜兜转转，一切的起点，竟都与眼前之人息息相关。
    是他，发现了凌非血液的秘密，点燃了太子和皇帝的贪婪，间接导致了凌家的惨剧。
    也是他，如今败在了这个由他亲手推向深渊又顽强爬起的孩子手中。
    真是……造化弄人。
    记忆的洪流席卷而过，带来的是撕心裂肺的悔恨。原来，他毕生追求的，从一开始就是镜花水月。
    “嗬……嗬……”破碎的喘息声将他拉回冰冷的现实。视线已经模糊，生命正在飞速流逝。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药尘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凌非，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国……师……”
    “血……血蚓母虫……”药尘断断续续地，吐出一个古怪的音节组合，又艰难地补充了另一段拗口的口诀，“……以此……可解……所有子虫……反噬……”
    药尘看着他，浑浊的眼中流露出最后一丝近乎哀求的神色：“苏……沉璧……她被太子……用血蚓母虫……困在东宫……她是无辜的……求你……将她……救出东宫……带回……药王谷……”
    这是他唯一还能为那个因他野心而被送入虎口的师妹所做的，也是唯一还能为他辜负的师父所做的……微不足道的补偿。
    那张充满了野心和疯狂，最终被无尽悔恨吞噬的脸上，竟奇异地浮现出一丝解脱般的平静。
    仿佛那个在疫村废墟中等死的孩子，终于走完了他充满罪孽与偏执的一生，最终，在记忆起点的那抹温暖光影中，找到了归宿。
    阿诺的哭泣声低低传来，秦长老等人正在默默清理战场，救治伤人。但这一切，仿佛都与凌非和萧彻隔着一层无形的膜。
    听到真相的凌非僵在原地，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尘封多年的真相被揭开，他压抑多年的情绪在这一口一股脑的涌了上来。
    这些模糊的噩梦场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和“太子炼药”、“自己曾是药引”这个残酷的真相对接上了！
    一股冰寒彻骨的冷意从脊椎骨窜起，瞬间席卷全身。随之而的是对童年恐惧的颤栗，以及……龙刍之力因心神剧烈震荡而再次蠢蠢欲动的灼痛！
    他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脸色瞬间褪得惨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右手无意识地紧紧攥住了胸口的衣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凌非？”萧彻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他的异常。那是力量即将失控的征兆！他立刻上前一步，扶住了凌非的手臂。
    “凝神！”萧彻低喝，同时一股精纯温和的星力试图渡入凌非体内，想要像他父亲当年那样，帮助安抚那躁动的龙刍。
    然而，此时的凌非心神失守，龙刍的反噬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萧彻渡入的星力如同泥牛入海，非但没能平息，反而像是刺激了那股力量，凌非闷哼一声，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眼底甚至开始泛起不正常的赤金光芒！
    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龙刍彻底暴走，凌非必将经脉尽毁！
    萧彻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最终，一个近乎本能的想法占据了上风。
    他不再试图输送星力，而是猛地张开双臂，在凌非因力量冲击而向后踉跄的瞬间，用力地将他整个人拥入了怀中！
    这是一个不带任何杂念的拥抱。
    “没事了……”萧彻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贴着凌非的耳畔响起，不再是命令，而是一种带着温热气息的安抚，“都过去了……凌非。”
    凌非身体猛地一僵，对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感到极度不适，下意识地就要挣扎。
    但萧彻抱得更紧：“别动！信我！”
    或许是这拥抱带来的奇异踏实感，又或许是体内龙刍对这股熟悉星力的潜意识依赖……凌非挣扎的力道渐渐小了。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萧彻胸膛传来的心跳，平稳而有力，一下一下敲打在他混乱的心神上。
    蛊窟内的喧嚣远去，只剩下两人紧密相贴的呼吸和心跳声。
    凌非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眼底的赤金光芒也缓缓褪去，重新恢复了深邃的墨色。
    他没有回抱萧彻，甚至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只是任由自己靠在那个坚实的怀抱里闭上了眼睛，无声地吁出了一口积压了太多年的浊气。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与人如此贴近。
    萧彻抱着凌非，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之人从最初的抗拒，到渐渐放松，再到最后……那无法抑制的颤抖。
    起初，他以为是龙刍之力仍未完全平复。但很快，他察觉到不对。那颤抖并非源于力量的躁动。
    紧接着，他感到自己肩头的衣料，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萧彻浑身一僵。
    凌非……哭了？
    这个认知让他比面对千军万马时还要无措。在他印象里，凌非永远是隐忍的，没有任何事情能击垮他，更别提让他流露出这般……脆弱的情绪。
    他微微松开手臂，想低头去看凌非的脸。
    凌非却像是被这个动作惊扰，猛地将脸更深地埋进他的肩窝。压抑的哽咽声终于无法抑制地泄露出来，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都是……因为我……”凌非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被困在噩梦中的孩子，“如果……如果那天……我没有跑进去……妹妹就不会……”
    在废太子别院看到妹妹尸骨时他选择隐忍，在国师府密室听到墨十三承认凌家灭门是因莫须有的罪名时他亦选择沉默。因为他是国师，如若被察觉与他有关的一切，将牵一发而动全身。
    此刻远离朝堂，又是距离真相最近的一次，也不再是谁的布局和猜想。
    他终于将埋藏心底最深的愧疚说了出来。即使理智上明白，没有他那次误闯，以皇帝对凌家的忌惮，太子和药尘的野心也不会改变，凌家的悲剧或许只是换一种方式上演。
    但情感上，那个因好奇而推开密室门的孩子，始终觉得自己是点燃这一切导火索的罪魁祸首。这份沉重的负罪感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的心，此刻在真相的冲击刺激下，终于彻底决堤。
    他不是在质问，而是在忏悔……
    萧彻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收紧了手臂，将凌非重新牢牢圈在怀里，这一次动作轻柔了许多。
    “不是你的错。”萧彻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打断了他的自责，“凌非，就算没有你，该发生的一样会发生。”
    “你妹妹的死，还有我……父亲的死，这笔血债，应该算在皇室的头上，而不是由一个无辜的孩子来背负。”
    凌非没有回答，只是哭声变得更加压抑而痛苦。泪水迅速浸湿了萧彻肩头的衣衫。
    萧彻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抱着他，任由他的眼泪濡湿自己的衣服。他知道，凌非需要的不是更多的道理，而是一个可以彻底放下防备，宣泄情绪的出口。
    萧彻低头，看着凌非乌黑的发顶，感受着怀中人难得的依赖。
    不知过了多久，凌非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最终归于平静。他依旧靠在萧彻怀里没有动，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萧彻也没有动，只是维持着拥抱的姿势。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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