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短信，叶知凡最终都没有回。
    第二天，他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背包出门的时候，室友们还在床上睡懒觉，听见他开门的声音，肖辰探出头问他，“姜南晚上请我们吃烧烤，你回来的吧？”
    叶知凡在门口顿了一会，淡淡回到，“不了，今晚有事，你们去吃吧。”
    门即将合上的瞬间，他到底没忍住，又补了一句，“你帮我跟姜南说一声啊。”说完，关上了门。
    他今天其实真没什么事，一大早出门，就是怕姜南没收到消息会来宿舍找他，所以早早躲出来为好。
    这几天天气格外的寒冷，天气预报下雪的概率很大，学校里到处冷飕飕的，叶知凡没地去，最终还是选择窝在图书馆，至少那里有暖气开放。
    除了考试周，他平时很少有时间在这种地方，今天也是巧，难得来一次，竟然让他碰见了崔冯钰。
    “怎么，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还是崔冯钰先认出的他，隔着自习室好几张桌子，朝他招手。
    叶知凡确实有点把他忘了，那次酒吧后，他其实对崔冯钰的印象不错，也能感觉地出这人对自己很有兴趣的样子，他当时还在心里暗戳戳的期待两人的以后呢。但那天后来跟姜南闹出的不愉快，多少影响了他的心情，导致两人后来从酒吧出来的时候，气氛都快僵掉了，让他直觉没戏。后面因为工作忙，又加上姜南突然减少了篮球训练时间，时不时地就来找自己，慢慢地，叶知凡就把崔冯钰这个人给忘了。
    停，怎么又想到姜南去了呢。叶知凡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抬起头，去看崔冯钰的脸。这张脸，确实没在他脑海里存在多少印象了，他甚至都已经不清楚自己当初为什么会看中他了。
    “哦，你是那个，对，崔冯钰，是吧？！”叶知凡在心里替自己捏把汗，尴尬。
    崔冯钰脸上有点挂不住，但还得装作不在乎的样子一笑而过，看他旁边没人，问，“你一个人来的？我可以坐过来吗？”
    “当然可以了。”叶知凡爽快答应。
    崔冯钰于是便把书本挪过来，坐到了叶知凡的对面。
    难得有这样的时间，叶知凡既然来了自习室，就不会白白浪费了。崔冯钰发现他时，这人早就在图书馆里借了好几本专业书，还有老师推荐过的几本拓展读物，叶知凡决定趁着这个时间，恶补一顿。因此跟崔冯钰打完招呼，这人就又继续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完全忘我的程度。
    崔冯钰坐他对面，趁他认真学习的时候偷偷观察他。叶知凡当然是长得出众的那一挂，就算自己对同性恋有偏见，崔冯钰也不得不承认。但自己长得也不赖，凭着这么多年在异性那里收获过的爱慕还有表白，崔冯钰对于自己的外表，是很有自信的。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叶知凡主动找上门来，崔冯钰也不觉得奇怪。
    他当然是看不起他的，跟他来往，也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研究的一篇课题。在他们这样一群仇gay的直男圈子里，一直流传着一句至理名言：直男就是gay圈的天菜。
    而像自己这样长得帅的直男，崔冯钰不想自己太过自恋，但他私心里觉得，自己在叶知凡那里，或许就是这人能够到的天菜天花板了。
    本觉得屈尊降贵和他来往已经算得上这人的福分，没想到酒吧那次后，这人和自己的联系越来越少，到今天，竟然已经到了快叫不出名字的程度。说实话，自己在那一刻，不生气是假的。这简直就是对自己的一种羞辱。
    这是gay追直男的惯用手段吗，先热情满满增进好感，再突然冷淡拉开距离，营造一种神秘的感觉？！还是他就是在玩弄自己呢，自己的那些朋友们也说过，有些gay专门喜欢掰弯直男，然后又甩掉。这或许就跟直男喜欢劝妓女从良，又热衷拖良家妇女下水一个道理。所以叶知凡也有这种恶趣味吗？崔冯钰在心里琢磨。
    “晚上有空吗，要不要去酒吧玩玩？”中午在图书馆分开的时候，崔冯钰主动邀约。
    叶知凡没想到他会这么主动，意外之余，当然是爽快答应了。
    崔冯钰看他答应地爽快，更加觉得这人之前对自己的冷淡就是故意的，对于这个群体的刻板印象，更加深了。
    叶知凡在图书馆待了一整天，期间一直把手机设置成飞行模式，一来他学习的时候习惯不被打扰，另一个原因，就是为了躲姜南。昨天没有回那人的信息，早上又找不到人，那人肯定会打电话和发信息给自己的。
    当了一次鸵鸟后，他突然也发现了当鸵鸟的好处，逃避虽可耻，但有时用起来还挺轻松的，也有用。
    晚上走出图书馆，为了和崔冯钰联系，他不得不拿出手机切换模式。
    震动声和滴滴的信息声蜂拥而至，当了一天的鸵鸟不得不将自己埋起来的脑袋从沙子里拔出来，睁开眼睛看一眼这个糟糕的世界。不出所料，未接来电里全是姜南的电话号码，还有好多条短信，有姜南发过来的，也有室友们。
    都是在问自己为什么不来烧烤。
    他没法多说，谎言往往说得越多破绽越多，所以叶知凡只能在宿舍群里，简单地回道：有事啊，嘿嘿。然后附上一个神秘的表情包。
    室友们看到他冒泡，立刻在群里沸腾起来，纷纷谴责他脱离小集体的不团结行为，骂完了，又在群里贴烧烤的图片，半是炫耀半是诱惑。叶知凡边笑边看，笑了一会又笑不出来了，从始至终，姜南都没在群里说过一句。
    是生气了吗？
    换做是谁被这样对待，都会生气的吧。还是他终于察觉出来了？！
    不管是因为生气还是什么，反正姜南没再找自己了，这样的结果，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吗？叶知凡觉得自己应该如释重负，该松一口气的，但他真的很难笑地出来。
    “怎么了，在等谁的电话还是信息吗？”崔冯钰坐在叶知凡的对面，从进到酒吧到现在，这人已经看了不下十次手机了。
    明明还是原来的酒吧，原来的座位，相比一个多月以前的那次，崔冯钰感觉对面的人，跟上次不一样了。
    有点心不在焉，甚至有点不耐烦。
    难道是对自己没兴趣了？
    他以前，还从未这么怀疑过自己，但叶知凡这人，真的很难让人摸透。
    “没有，随便看看。”叶知凡把手机屏幕按熄，发泄似的，“咚”地一声扔到玻璃桌面上。清脆的响声将他拉回现实，他好像这才意识到坐在自己对面的还有别人，一个自己挺喜欢的男生，曾经。
    不发就不发吧，生气就生气。算了，不管了。这些天，他已经受的够够的了，今天谁也不能阻止自己快活快活。
    “要不要去跳一跳？”叶知凡把面前的一杯酒一口喝光了，提起精神，跟崔冯钰提议。
    “跳舞吗？我不是很会。”崔冯钰想拒绝。
    “没事，我教你。”叶知凡没等他再说，站起来拉住他的手，往舞池里带。
    嘈杂的音乐，混乱的人群，还有缤纷的霓虹灯，叶知凡在拥挤的人群里扭动，从舞台上方撒下来的金闪闪的亮片，落在他乌黑、凌乱的头发上，还有汗湿的脸上，是那么地性感。崔冯钰原本还和他保持着一点距离，但很快有人注意到了叶知凡，被吸引着，慢慢往他身边靠近。崔冯钰于是不得不和他贴近了，宣誓主权似的，将叶知凡和那些虎视眈眈的人群隔开。
    他享受这种争夺的乐趣，被人嫉妒，羡慕的目光。
    “好玩吗？”崔冯钰看他闭着眼，跳得陶醉，舞池里吵闹，他不得不低下头，贴近叶知凡的耳侧，跟他说话。
    “随便吧。”叶知凡偏过头，很介意似的躲开了崔冯钰的靠近，继续舞动。
    他是情场老手了，当然能看出来他今晚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但被他这么明显地身体抗拒，崔冯钰当下，心里徒然地生出一股火气，觉得自己被深深地羞辱。
    一个gay，竟然敢嫌弃他？
    他以前是不把叶知凡看在眼里的，但今晚过后，崔冯钰又觉得，玩一玩也没关系，反正自己也不会损失什么。
    那天晚上在酒吧，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就是叶知凡竟然遇到了很久没见过面的前男友。
    “我靠，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叶知凡在洗手间里正方便，有人从后面靠过来，跟他搭话。
    叶知凡今晚彻底放飞自我，不仅舞跳地疯，酒也喝地多，到了后半夜，整个人都已经晕乎了，转回头看到和自己说话的人，脑子瞬间清醒了一半。
    “胡子林？你干什么？神经病。”叶知凡拉好裤子，一瞬跟这人隔开几米远。
    晦气，怎么遇到这人。
    叶知凡快步往洗手池那边走，只想离这人远远的。
    “这么急走干什么。”胡子林从后面抓住他，“你电话把我屏蔽了，微信也拉黑，咱俩好不容易见一面，说会话。”
    胡子林说完，绕到前头，用手去拨叶知凡散在额前的碎发，哄他，“小叶，你还在生我气吗？”
    不说这句还好，一说，叶知凡马上火冒三丈，直接用手把这人往前推了一把，嫌恶的，“他妈嘴巴放干净点，什么小叶，恶心吐了我。”说完，真的干呕起来。
    胡子林见他不像演的，脸讪讪的，但他还是不甘心，又贴过来，嬉皮笑脸的，“好好，那我不喊了。你一个人来的吗？刚刚在你旁边的那人是认识的人吗？”
    叶知凡真佩服这人的脸皮，一个出轨的前任，到底是多强大的心理，才能这么心安理得地在前任面前蹦跶地呢，他直觉自己以前真是眼瞎了。
    “你有多远死多远，我不认识你。”叶知凡不想跟他多说，绕过他要往门外走。
    “诶，等等。”胡子林不依不饶，拉着他不准走，见叶知凡不耐烦，这才说出自己搭讪的目的，“那个，小叶，”
    一喊“小叶”，叶知凡马上瞪眼过来，那人赶紧改口，“不不不，叶子，其实，我是想问，你有没带钱啊？”
    估计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胡子林说完，挠挠头，心虚地给自己找补，“不要很多，几百就可以了，等我过几天把游戏里的那套装备卖了——”
    靠，原来是来找自己借钱的。叶知凡简直要被这人无耻程度气晕了，一想到钱，他马上又想到这人分手前还欠自己两千多没还呢。
    “没钱。”他打断胡子林的话，斩钉截铁的，“你之前还欠我两千块，什么时候还？”
    什么，自己还欠叶知凡的钱？胡子林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这笔陈年老帐，瞬间明白今晚的借钱不会成功，他便也就不装了，马上冷下脸来，耍起无赖，“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我朋友还在等我，那我先走了啊，改天聊。”说完，不等叶知凡回答，飞速离开了洗手间。
    叶知凡站在洗手间里，被气地话都说不出了，直在里面抽了两根烟才缓了情绪。
    出来的时候，崔冯钰正站门口等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有没听到自己和胡子林的谈话。叶知凡头昏脑涨，也不想多想，借口不舒服，跟崔冯钰提出提前回去。崔冯钰也没意见，扶着他，两人坐车回了学校。
    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烧烤过后，叶知凡明显感觉到姜南找自己的频率降低了。往常一天要翻好几页的对话框，现在几天了也只是零零散散的几条，电话更是少地没影。前几天中午下课的时候在学校食堂碰见，打招呼的时候，两人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了几分不自然。
    “一起吃个饭吧。”姜南说。
    叶知凡想着既然这么巧碰见了，就算普通朋友，偶尔一起吃个饭也没什么的吧，他便答应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排队打饭，队伍漫长，姜南站在叶知凡的前面，好几次频频回头，想开口跟叶知凡说些什么，但看他四处张望心不在焉的样子，又打住了。
    叶知凡站在姜南的身后，久违的偶遇让他高兴，却又忍不住地往熙熙攘攘的食堂四周瞧。蒋佳琪会不会也在这里？她会不会看见呢？要是看见了的话，恐怕又会多想吧。
    “姜南，不好意思，肖辰刚跟我说他已经帮我打好饭了，那我就不跟你吃了，先回宿舍去了啊。”最终，他还是找了个蹩脚的理由，从食堂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他不敢去看姜南的脸，几乎是落荒而逃。他突然觉得自己卑鄙，觉得自己可耻，对于这样满嘴谎言的自己，感到从未有过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