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馆，训练休息中场，姜南顾不得擦汗，从包里拿出手机给叶知凡发信息。
    ——什么时候回来？待会我去宿舍找你啊。
    ——刚回来。
    ——要吃什么吗？我还有半小时就训练完了，到时带给你。
    ——不用，好累，我先睡了，明天再说。
    ——好。
    “干嘛呢，跟女朋友聊天啊？”旁边队长看他盯着手机屏幕认真的样子，忍不住调侃。
    自己这个队员虽然平时看着不爱说话，但异性缘还不错，经常能看到有女孩子过来看他打篮球的。而且，据这位八卦队长的观察，这其中有位别系的美女，跟姜南的关系好像不一般。虽然姜南对他们一直说还是单身，但这位队长始终觉得，这两人官宣是迟早的事。
    “不是。”手机屏幕暗下去，姜南的视线却没有从上面移开，心思有一瞬飘到了别处。前天找他去吃饭他说要赶作业，昨天去外面拍摄一整天，晚上干脆睡在了外面，今天又是累。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这阵子叶知凡好像有在故意躲着自己。
    自己最近有做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事吗？他很努力的回想，从最近一次跟他在一块回忆起，再往前推。
    队长坐他旁边，看他发完信息后表情凝重，此刻又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思忖应该是跟女朋友闹矛盾了，暗暗在心里叹口气，难得仁慈一次，“有事的话，今晚你就先练到这吧。”
    “没事。”姜南从纷杂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对于队长的提议一口拒绝了。今晚训练完后的时间，他本来是打算空出来去见叶知凡的，既然现在见不到了，还不如多练一下篮球，反正没事。
    “待会结束后，队长你有没有空？再陪我加练下怎么样？”姜南说完，拿着脚下的篮球颠了颠，惊得一旁的队长差点以为自己出现幻听。遥想一个月以前，这人斩钉截铁的跟自己说要退队，八头牛都拉不回的架势，自己当时废了好大一番心思，苦口婆心劝说好久，又以放松对这人训练时间为由，这才勉强留下了人。只是从此这人是三天两头的缺训，一问就是有事，队长起先还以为这人是怕耽误学习，结果却在某学妹的朋友圈照片里偶然看见这人在本该训练的时候，出现在了某网红咖啡馆。当时自己还挺生气来着，觉得姜南应该是个恋爱脑。
    这阵子，很反常的，每周的训练姜南竟然一次都没落下，队长高兴的同时，心里也在暗暗猜测，估摸着这人怕是跟女朋友闹矛盾了，才闲出时间。所以今天看他这表情，队长还担心他会突然失踪找女朋友去呢，所以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直接让他提前走，结果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好好好，你想练多久都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恋爱脑竟然不恋爱了，队长表示欣慰。
    一连几天在学校竟然碰不到面，姜南只能约咖啡馆，结果点进网页，却发现叶知凡已经不在预约名单中了，忙打电话过去问，“叶哥，你不做包厢服务了？”
    “是啊，店里的意思，工作变动下。”叶知凡在那边回他。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跟自己说？！姜南脑子里第一个蹦出的就是这个念头。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还是问正事的好。
    “那你现在在那里干什么？”
    “我换到后厨去了，这两天刚刚开始上手，还挺有趣。”
    后厨，洗杯子洗碟子吗？还是什么？姜南还想问，就听那边匆匆撂下一句“要忙了。”就挂断了电话。
    叶知凡去了后厨，那自己再去那边，也就没什么意义了。姜南把刚换上的准备去见叶知凡的衣服脱了下来，换成篮球服，在手机上摇人：晚上有空，要不要去打篮球？
    是碰巧吗？还是自己的错觉？打球的间隙，姜南还是免不住的分神了。这几天，自己已经把最近半个多月和叶知凡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翻来覆去的琢磨好几遍了，仍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但他们最近真的很少见面，这也是事实。叶知凡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事要忙，有时明明都约好了的，第二天突然又发消息来说临时有什么什么事要处理。一次两次也就算了，久了，姜南很难不多想。
    ——明天你不是不用上班吗。我叫肖辰他们一起，去吃烧烤怎么样？好久都没吃烧烤了。
    打完球，大冬天的，出了一身的汗，身体是畅快的，心情却还是闷闷的，提不起劲。不甘心的，他打开手机，边往宿舍走，边给那边发信息。就不信了，看他这次还有什么理由！
    叶知凡看到姜南消息的时候，是工作的休息间隙。这是他调到后厨的第四天，什么都不会，什么都要学，并且后厨本就是整个餐厅最忙最累的地方，这几天下来，叶知凡感觉自己都累地麻木了，一有空闲停下来，就不得不抽跟烟给自己提神醒脑。
    听到口袋里手机的震动声，叶知凡头痛起来，不用看都能猜到，应该是姜南发给他的。不知道又发了什么，总之肯定是跟见面有关系的事，他不想拿出手机看，但他又知道，这样是没用的，这消息他迟早得看，也不得不回。
    那晚回去，他想了很多，想瑶琴跟他说的那些话，那些照片。他忍不住的翻出自己的相册，想看看是不是在别的照片里，自己和姜南也一样的，那么让人容易引起误会。不看不知道，一翻，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的相册里，竟然有那么多和姜南的镜头。跟和其他室友的合照比起来，简直就是大巫见小巫了。
    是从什么时候起，姜南开始取代他们的呢？叶知凡顺着照片的记忆往回找，企图寻到一些事情的端倪。但这好像是徒劳的，叶知凡只翻到三分之一，就放弃了。已成的既定的事实，现在去纠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他不得不承认，姜南在他这里，早就不是一般的朋友了，是肖辰他们都比不上的。如果非要在他的这些朋友们排一个顺序，他愿意，也很肯定，自己会把姜南放在第一位。
    可是再往上一层的关系，像瑶琴说的那种，他以前是从未想过的。喜欢上自己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哥们？这种事，当做故事听听还是很可以的，但如果发生在自己头上，光是想想，就觉得恶心，一种类似于背德的生理上的不适。
    他蜷缩在被窝里，想到姜南灯光下的那个笑，自己失控的心跳，想到自己可能含有对于姜南的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心就拧起来，整个肠胃都在难受地痉挛，让他想吐，却又什么都吐不出。
    他在这种难以抑制的恶心里，脑海里突然闪过蒋佳琪的脸，想起她那天早晨对自己的无视。直到此时，他才猛然醒悟过来，真的不是自己多想，蒋佳琪肯定是误会了什么吧。难道她也跟瑶琴一样，觉得自己跟姜南有什么吗？
    一想到蒋佳琪可能会这么想自己的可能，叶知凡头皮直发麻，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更强烈了。
    “一个挖墙角的，一个卖淫的，能生出什么好东西吗？贱胚子。”
    “造孽哦，有孩子了也不正经，还偷情，把自己命都偷没了。”
    “你看他孩子，跟他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以后能是什么正经人呢。”
    “我是不会让我孩子跟他玩的，歪风邪气。”
    ……………………
    那些话，字字刺耳，句句诛心，言犹在耳，叶知凡怎么会忘。他恨他爸，也恨他妈，懂事起，就发誓决不能成为他们那一类的人。
    但现在，自己在蒋佳琪眼里，一个抢自己学妹男朋友的同性恋，又跟他们有什么区别呢？！
    “哇。”没忍住，叶知凡刚冲到洗手间的门口，就哇地一声全都吐了出来。
    这不对，不可以。
    当天晚上，他就做了一个决定，决定以后，要跟姜南保持距离。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实施起来。
    但这不是叶知凡的错，他不是那种嘴上说一套实际做一套的人。从做决定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在心里打定了主意，没有特殊的事，以后不能再主动联系姜南，能少见面就少见面，至于信息，也尽量就事说事，绝不多说。
    他必须把姜南从自己心中那个最好的，第一的位置上退下来，变成和其他人一样的，普普通通的朋友。这样的话，就不会被别人误会了。
    他是这样想的，也这么做的。这事过去半个多月了，他没有一次，一次都没有，主动找过姜南。那人发过来的消息，自己也是拣着正事的回，能简短就简短。至于见面，自己也是找各种理由推掉了，除了几次实在躲不掉，自己便把见面的地点改成宿舍，还是室友们都在的时间。
    叶知凡自认为自己已经做得够好了，那种抢别人男朋友的负罪感终于消失，他终于不用在下课后的走廊上怕蒋佳琪突然的出现了。但有时，他也觉得很心累，觉得好像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每天，几乎是每一天，姜南都会给他发信息。从昨晚做的什么梦开始讲起，到早上难吃的早餐，到早课，中午食堂新出的菜品…………那么多，一条条的，密密麻麻的霸占着他的屏幕。他以前，从没觉得他给自己发这些有什么不对，自己也同样喜欢的，跟他分享一些有的没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得跟他保持距离。
    要回吗？当然要回的，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的和他有来有往了，他必须得好好地想一想，想想该怎样回，才能既不让对方觉察出自己的冷淡，也能让这些对话，适可而止。他以前从没这么觉得跟人交流会变成这么痛苦的一件事，回复的每句话，甚至每个字，都需要花费自己那么多的时间，还有心思。
    有时看见自己和姜南的对话框，一整个屏幕里，全是那人长长短短的话，而自己，只是那么短短的一句，他无法不感到愧疚，觉得就算是对待普通朋友，好像也有点过分了。
    到现在，他已经有点害怕听到短信的提示音，手机一震动，心情就燥郁起来。叶知凡靠在后厨的消防门口，把刚点上的烟吸了几口，尼古丁的刺激，伴随着冷风，让他忙碌了一晚上的脑袋得到稍许的放松。他朝漆黑的夜空深深吐出一口烟雾，这才认命似的将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解锁，查看。
    姜南的信息框仍然排在第一位，有一个小小的红点，叶知凡略过它，先点开了别的，一一回复过去，又打开网页刷了下视频，直到休息时间快要结束，叶知凡才终于点开那个小红点。
    ——明天你不是不用上班吗。我叫肖辰他们一起，去吃烧烤怎么样？好久都没吃烧烤了。
    姜南在信息上这么问他。
    已经记不清是第多少次拒绝了，这次又该用什么理由推辞过去呢？叶知凡盯着那条信息出神。自己其实已经表现地挺明显了，姜南难道还没意识到自己在有意地避开他吗？如果意识到了，正常人，不该心照不宣的也慢慢冷下来，逐渐疏远吗？
    但姜南毕竟不是普通人，他交朋友的经历少，所以或许还没意识到？叶知凡在斟酌，是否自己需要更直白的，把这个讯号给到他。毕竟自己已经想不出更多的理由拒绝他的邀约了，为了不让他来咖啡馆，自己甚至主动申请调到了活最多工资还最低的后厨，他真的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他盯着那条短信，想了很久，直到休息结束，也没想好该怎么回复。于是他重新把手机放回了口袋，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似的，返回后厨继续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