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姜糖水之后，聆秋院内的空气似乎发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变化。
    并非变得温暖融洽，那层冰冷的隔阂依然存在，但某种紧绷的、一触即发的危险感，悄然稀释了些许。
    叶知秋依旧沉默寡言，吩咐事务言简意赅。但他落在林见夏身上的目光，审视依旧，却少了几分针尖般的锐利，多了些难以捉摸的深意。
    他不再阻止林见夏那些细微的、试图改善生活品质的小动作，甚至默许了那盏总是出现在廊下的、温度恰好的清茶或姜水。
    这种默许，对林见夏而言，已是惊涛骇浪中的一根浮木。
    他不敢得意，反而更加谨慎，将所有的感激和忐忑都压在心底，只更加勤恳地做好分内之事，并将那点来自现代的生活智慧，小心翼翼地局限在“照顾好少主起居”这个看似合理的框架内。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关于雾隐幻境的流言在弟子间悄悄传播，气氛日渐紧张。
    林见夏甚至注意到，有几日叶知秋回来时，月白袍角的某些细微处，沾染着极淡的、若非刻意观察绝难发现的尘泥痕迹，仿佛与人短暂交过手，又或是去了什么险峻之地。
    他不敢问，只是心照不宣地，在次日准备的茶水里，多加了几片有安神效果的普通叶子——依旧是他那点可怜的月例能换到的最便宜的那种。
    这日清晨，叶知秋并未像往常一样直接进入书房，而是站在院中，目光落在正拿着大扫帚费力清扫落叶的林见夏身上。
    林见夏感觉到视线，动作一僵，连忙放下扫帚，垂首而立：“少主。”
    叶知秋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过来。”
    林见夏心里打着鼓，依言走近。
    叶知秋并未多言，只是忽然抬手，指尖凝起一点极其微弱的灵光，快如闪电般点向林见夏的眉心。
    林见夏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眉心一凉，一股微弱却霸道的气流瞬间钻入体内，沿着某种奇特的路径急速流窜！
    所过之处，经脉传来针扎似的细密疼痛，又像是被强行撑开的灼热感，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那气流在他体内极其粗略地转了一圈，便倏然散去。
    叶知秋收回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根骨平庸，经脉淤塞。”
    他下了结论，语气平淡得像在评价一件物品，
    “灵气亲和几近于无。”
    林见夏喘着气，脸上火辣辣的，既是疼的，也是臊的。
    虽然早知道原身资质差，但被这样直白地宣判，还是让他感到一阵难堪。
    在这个以实力为尊的世界，这几乎等同于废物。
    “从今日起，每日卯时初，于此站立。”
    叶知秋指向院中一块空地处，
    “直至辰时。”
    “啊？”
    林见夏懵了。
    罚站？
    这是什么新型惩罚或者……修炼？
    他高中时已经被罚站的够多了，现在还要站，那不是要他去死吗？
    “凝神，静气，感受日出东方那一缕紫气。”
    叶知秋的声音没有半分波动，
    “尝试引导其……不，你引不动。尝试感知其存在，记住其流转之意。”
    林见夏更加茫然。
    紫气？那是什么？感受？怎么感受？
    马克思老爷，求你帮帮我！！！这不科学！！！
    但他不敢多问，只能喏喏应下：“是，少主。”
    翌日天还未亮，林见夏就挣扎着爬了起来，顶着深秋的寒意，站到了院子中央。
    他依言努力摒弃杂念，睁大眼睛望着东方天际，试图感知那所谓的“紫气”。
    然而，除了冻得瑟瑟发抖和眼皮打架，他什么也没感觉到。
    时辰一到，他几乎是僵着身子回到小屋，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叶知秋对此不置一词。
    第二日，第三日……依旧如此。
    林见夏几乎要放弃了，觉得这大概真的是某种惩罚。
    直到第五日，他照例在寒风中站得手脚冰凉，意识都有些模糊时，天际终于泛起鱼肚白。
    就在第一缕晨曦刺破黑暗的瞬间，他恍惚间似乎真的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难以形容的温润气息，如同极细的金线，混在清冷的晨光中，一闪即逝。
    他精神一振，努力集中精神去追寻，那感觉却再也抓不住了。
    但这一点点微弱的感应，却像黑夜里划过的第一颗火星，让他死寂的心湖泛起了一丝涟漪。
    之后的日子，他站得更认真了。
    虽然十次里有九次依旧一无所获，但偶尔能捕捉到那一丝玄之又玄的意蕴，便足以支撑他继续下去。
    同时，叶知秋开始让他处理一些更“特别”的杂事。
    不再是简单的清扫，而是比如：将一堆属性各异、能量波动微弱的低级炼器边角料，按照某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顺序和方位，埋在院子四角的特定深度；或者，用特制的、没有任何锋芒的钝头小刀，去刮蹭书房外某根廊柱上极其隐蔽的古老符文，要求力度均匀，不能有丝毫偏差；又或者，每天傍晚，将一小桶浸泡了特定药材的冷水，缓缓浇灌在院中那几竿翠竹的根部，不能多也不能少。
    这些指令古怪而繁琐，毫无道理可言。
    林见夏完全看不懂其中的意义，只觉得像是在进行某种徒劳的仪式。
    但他不敢质疑，只能一丝不苟地执行。
    他发现，完成这些杂事时，需要极端的精神集中和身体控制，比单纯的体力劳动累得多。
    几天下来，他常常感到精疲力尽，但身体深处，似乎又有一种奇异的、被掏空后又缓慢滋生的微热感。
    他并不知道，他埋下的那些“废料”，正在悄无声息地改变着小院范围内极其微薄的地脉气流；他刮蹭的符文，是古老聚灵阵的残迹，虽无法重启，却能被这种笨拙的方式略微激发一丝活性；而那浇灌竹根的药水，则能借助灵竹的根系，极缓慢地净化并反馈一丝稀薄的木灵生机。
    这一切都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对于任何稍有修为的修士而言都毫无意义。
    但对于林见夏这具根骨平庸、经脉淤塞的身体，这一点点外界的、温和的刺激和引导，恰似久旱贫瘠的土地，终于等来了极其细微的涓滴滋润。
    这一晚，林见夏在睡梦中感到浑身发热，骨骼深处传来阵阵极其轻微、却绝不容忽视的酸胀刺痛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被艰难地唤醒、重塑。
    他睡得极不安稳，半夜渴醒过来，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床头的陶碗喝水。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碗壁的瞬间——
    “噗”地一声轻响。
    一缕比萤火虫光芒还要微弱、细小得几乎看不见的白色火苗，突兀地、颤巍巍地，从他食指指尖冒了出来，跳跃了一下，随即迅速熄灭。
    仿佛只是一个幻觉。
    林见夏猛地僵住，睡意瞬间吓飞得无影无踪！
    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指尖，又猛地抬头看向窗外。
    月色如水，万籁俱寂。
    刚才……那是什么？！
    他心脏狂跳，一个荒谬绝伦、却又让他浑身战栗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那难道是……灵根被引动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