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虞氏有你,是荣幸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6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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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醒来时,我已经躺在一张陌生的雕花大床上,身上已换上素白寝衣。透过轻纱床帐,可见几道人影静立在外,我翻了一下身子,除了骑马过久的酸胀感外,并无其他不适。
    “殿下醒了?奴婢这就伺候您更衣。”帐外传来侍女恭敬的声音。
    殿下?我心头一震,疑云顿生,压下思绪,我轻声道:“可。”
    帷帐应声而启,眼前豁然开朗。室内陈设清雅非常,紫檀木的案几上错落摆着几卷竹简,青玉香炉里袅袅升起一缕沉香,那气息温润沁人,竟让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松缓下来。
    三名侍女垂首侍立,衣袂纹丝不动。为首的侍女上前将我轻轻扶起,待我洗簌后她便执起犀角梳为我蓖发,铜镜中映出她低垂的眉眼。
    “这位姐姐,辛苦你了。“我试探着开口。
    “殿下折煞奴婢了。“她将一缕散发别到我耳后,“能伺候殿下,是奴婢几世修来的福分。”
    我透过铜镜打量另外两名侍女,她们静立如雕塑,连呼吸的起伏都微不可察—这哪里是寻常婢女,分明是训练有素的暗卫。
    “你可知这是何处?”
    侍女梳发的动作丝毫未停:“奴婢愚钝,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她的声音很轻,铜镜里却映出她骤然收缩的下颌。
    侍女从妆奁中取出一只青瓷小瓶,刚打开,一缕清冽幽香倏然盈室,香气似月下幽兰,是我从未闻过的。
    我压下心头异样,面露平静:“这是什么香?”
    “回殿下,此乃紫苑花香。”侍女并未多想,执起玉簪,蘸了些许花油轻抹在我发间,“此花开于北境高山,耐寒性强,有宁神静气的功效。”
    我凝视着铜镜中侍女娴熟的动作,北境乃是远离中原的边陲苦寒之地,这背后的势力必定错综复杂。
    “原是如此。”我点点头,视线不经意透过铜镜看向身后两名侍女纹丝不动的身影,她们的腰间暗纹是玄鸟逐日,我仿佛在哪见过。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这个不正是告诉我郊外新建跑马场那位姐姐腰间佩戴青玉的纹路。
    “殿下,请用早膳。”那两名侍女手捧食案款款而来,动作轻盈如燕,当她们为我布菜时,看见那纤纤玉指的指腹上,覆着一层薄茧—这是常年握剑之人才会有的痕迹。照顾是假、囚困才是真。
    “你们主子何时来见我?”我拿起银勺,目光却看向布菜的侍女。侍女布菜的手一顿,随即恭敬答道:“回殿下,待将军处理完事务,自会前来见您。”
    我轻轻搅动碗中羹汤:“那是何人把我带到这里的?”“是郡王殿下。”她低眉顺目地答道。
    郡王?莫非就是昨日那个自称是我兄长的男人?正思忖间,殿外突然传来一阵的脚步声,接着是侍卫洪亮的通报“郡王求见—”
    “小丫头,你醒了。”
    闻声看去,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光影。少年斜倚在紫檀木屏风旁,内着朱色纱布交领衫,外罩玄色织金云纹氅衣,鎏金腰带上的玉佩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唇角噙着三分笑意看着我,肆意又张扬。
    “这位...哥哥?”稚嫩的嗓音里带着与身形不符的冷意,“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少年闻言摸了摸高挺的鼻梁,讪讪道:“你这小丫头,大早上就对我兴师问罪啊”玄色广袖拂过床沿,带起一阵暖风,“亏的我一听你醒了,连忙跑过来。”
    “是吗?”我伸出小小的手,突然抓住他腰间晃动的玉佩,“那现在能告诉我...”仰起脸时,阳光正好照在瓷白的小脸上,“这是怎么回事吗?”玉珏相击的清脆声里,他眸色骤深。
    挥了挥手让侍女下去,室内就只有我们两个。
    “你很聪明。”他指尖轻轻点在我眉心,鎏金护甲折射出细碎光斑,“想必已猜出七八分?”
    我盯着玉佩上的图腾:“前朝虞氏。”
    “前朝?”他低笑出声,笑声里裹着苦涩,“是啊...如今只能称作前朝了。”修长的手指紧紧攥紧玉佩,骨节发白。
    少年蹲下身与我目光平视:“小丫头你可知...”拇指擦过我眼下,留下灼热的触感,“这声”前朝”若让那些老臣听见该有多悲凉。”他眼底翻涌的暗潮让我本能地后退。
    “不是好奇我是谁吗?”他突然拉住我手腕的掌心“我叫虞锦寒,是先皇幼弟的儿子、太子亲侄。”护甲轻轻划过我眉骨,“你知道吗,你这双眼睛像极了你的父亲。”我的心跳突然加快,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小丫头,你是太子殿下的血脉,是我们虞氏唯一的嫡公主。”
    “什么?!”一语激起千层浪,我猛地抬头,却见他眼中满是的泪光。
    虞锦寒的双臂微微发颤,将我小心地拢在怀中。“三年了…”他声音沙哑得厉害“终于找到你。”
    虞锦寒把我抱进怀里,我虽内心震撼,但没有全信他的话,“这位哥哥,我还没有做过自我介绍呢,我叫薛弦。”
    虞锦寒闻言苦笑:“这么说,你是不信吗,我知道你的名字,但我想亲口听你说。”他轻念我的名字“小阿弦。”
    我望着他紧绷的侧脸,心里不安,伸手拽了拽他的袖角缓声道:“不,不是不信,只是我需要让我相信证据。”
    虞锦寒怔住,继而低笑起来“小阿弦啊。”他摸摸我的脸“晚些时候李将军会来见你,他会为你解答。不过他在处理一些事,现在满城都是薛家的军队,都是在找你的……”
    听到这里深深的无力感袭来,眼眶发酸,父亲母亲一定很是担心我,眼下我被困在这里无能为力,可怨来怨去还是我自己偷跑出来的,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我的眼泪正大颗大颗砸在他的手上。
    “别哭...”他手忙脚乱地用袖口给我擦泪,玄色锦缎很快晕开深色水痕,轻声安慰道,“放心,等将军和你谈完事情,一定安安全全把你送过去。”
    我破涕为笑,虞锦寒模样呆愣:“阿弦妹妹,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笑。”晨光正好映在泪珠上,折射出七彩的光晕“真好看…”
    我眨眨眼,现下是逃不出去了,还不如等等看这里李将军是何方人物,先确保自身安危。
    虞锦寒怕我无聊,提议带我去院子周围转转,我欣然同意。虞锦寒打着一把青竹伞推开雕花木门,细碎的阳光透过伞面洒落,透出斑驳竹影。
    “我带你去前面走走?”他弯腰与我平视,袖口沾着几片新摘的竹叶。
    庭院不大,却处处透着岁月痕迹。我踮脚抚过回廊褪色的朱漆栏杆,指尖沾了层薄灰,我不经意道:“这个院子看着有些年头了。”
    “是啊,这里本来就是个老宅子,为了找机会把你带过来,所以这几年一直有人住。”虞锦寒看着我。
    我有些诧异“你们怎么确定我就是太子血脉了?”
    “你满月那日...”虞锦寒忽然起身,竹伞转动间抖落几滴晨露,“皇叔扮作乐师进了薛府。”他从怀中取出一枚褪色的五彩缨络,“你这看看这个,皇叔说你抓着这流苏不放,哭得小脸通红。”
    阳光穿透丝线,在缨络中央照出一枚小巧的金铃。我轻轻晃动,铃舌竟还发出清越的声响。
    “世族中有我们的人。”虞锦寒突然开口,双手枕在脑后“由三家联名举荐,皇兄才能进府献艺。”
    我瞳孔微缩,能说动三家世族作保,虞氏的势力远比想象中更深。只是只为献艺一事而请动三家世族,是不是太过于兴师动众,难道其中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似乎看出我的惊诧,忽然凑近捏了捏我的脸颊,有些无所谓道:“这有什么好惊讶的?”温热呼吸拂过我耳畔,“毕竟整个虞氏都是你的,待时机成熟李将军会告诉你一切。
    我笑了笑,随即道:“好啊。”
    “锦寒哥哥,”我拽住他的衣袖,虞锦寒有些疑惑的看着我“我的小马呢,你有没有把它也带过来。”
    他怔了怔,随即一笑“看不出你这小丫头挺重感情,你的小马在马厩,今早还喂了它新鲜的苜蓿。”
    “谢谢。”
    虞锦寒惊讶道“你说什么?”我看着他,认真的又道了一谢“谢谢锦寒哥哥。”
    虞锦寒彻底不说话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我会只为认识一天的马向他道谢。
    “可以带我去见见它吗”我看向虞锦寒,他眼底闪过复杂,点了点头。
    来到马厩,干草的清香扑面而来。小马见到我时,雪白的耳朵机警地转动着,脖颈上的鬃毛还沾着晨露。
    “我来啦。”我伸手抚摸它温热的鼻梁,感受到它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它低头蹭了蹭我的掌心,这个亲昵的动作让我不安的心稍稍放松。虞锦寒靠在斑驳的木栏边,晨风拂动他的衣袂。
    直到离开马厩,竹影斑驳间,他才低声开口:“你和我想象的...很不一样。”他蹲下身,替我拂去肩头沾着的草屑,“初见时,你眼中有种超乎年龄的清明。”指尖停顿在我衣领的绣纹上,“让人忘记你不过是个三岁孩童。”
    阳光透过竹叶在他轮廓上投下光斑。“阿弦妹妹...”他声音柔软下来,“我原以为你天生冷情,却原来...”目光落在我被马儿蹭过的手心,“你有一颗重情的心。”
    我轻轻一笑,接住一片飘落的竹叶:“母亲自幼便教我,人心不该被年岁束缚。”竹叶在掌心轻旋,“人们喜欢在和他人交流时,面对不同的人对待的态度也不同。即使是同阶层的人,对方也会因为你的年龄甚至性别而给出不同的态度。我尚在襁褓时,母亲就下令无论是谁在我面前说话都不能含糊其辞,发生什么或者做什么事都要事无巨细的告诉我,就算我听不懂。当我开始有自我意识时,母亲就尊重我的意见,哪怕是我做事欠妥,母亲也引导我自己解决。母亲希望我在与人交谈时不受年龄、世俗限制。我也希望和对方沟通时,对方不会觉得我是孩童就敷衍我,双方都应该给予彼此一定的尊重。”
    虞锦寒怔住,折下几个嫩竹,灵巧地编成个蚱蜢:“阿弦妹妹,你就像这个,”他将竹编放在我掌心,“看似脆弱,实则...”
    “坚韧不屈。”我接上他的话,看着他眼中渐亮的光芒。
    远处晨钟惊起一树雀鸟,虞锦寒望着纷飞的鸟群,轻声道:“虞氏有你,真是荣幸。”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整齐的马蹄声,虞锦寒神色一凛,迅速将我护在身后。透过竹林,我看见一队黑甲骑兵在院外列队,为首之人翻身下马的动作干净利落。
    “是李将军。“虞锦寒松了口气,转头对我解释,“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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