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吉安看不见东西，呆在医院恢复的日子显得格外漫长。几日下来，没听到过沅民的声音，也不见有人说他来看自己，觉得不对劲，便匡了王鱼肆问：“大眼，沅民呢？”
    王鱼肆本来在给他拿药，离得有点远，没怎么听清，便大声喊：“你说谁？”
    “沅民，我说沅民。”李吉安将手围在嘴边做喇叭状。
    王鱼肆这回听清了，却没有回答，李吉安只还当他没听见，下了病床追问道：“沅民呢？他去哪里了？我这几日再没有见过他。”
    这一提醒，王鱼肆也想起来，自从他那日缴了费回来后确实是没有再见过沅民或是李米，怕是那日骂过之后便跑了。
    王鱼肆忍住冷笑，随意敷衍他道：“可能有事情吧，我也没见过他。”
    跑了倒也好，少个烂桃花。
    李吉安却不吃这套。那日他醒来过后，王鱼肆这总是没个谱儿的糙汉变得心细不少，脸上的笑容也不常见到了，他担心问他，这家伙也死不说，知道自己一说就露馅，有时候就干脆装耳聋。
    可李吉安又不是傻子，又怎么看不出，只是懒得计较这些。
    他不依不饶，抓着王鱼肆不放：“发生什么了？”
    王鱼肆不知道怎么说，也不想说，便没理他。
    李吉安拿他没办法，只好趿拉着拖鞋自己往外走。
    他走上医院长廊，平常不怎么来，加上少了半边视野，什么对他来说都得重新学起。
    碰巧院长来看他，先前的妇人也来了，一见了李吉安脑袋上缠着绷带，眼泪直直从眼眶中坠下来，他抱着李吉安又哭又打：“都说了不让你搞地质，偏不听偏不听，这下瞎了只眼成独眼龙了。”
    李吉安被她诙谐的比喻逗笑，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可眼中也不觉红了。
    院长赶忙道：“别哭别哭，等会好容易好点又要感染了。”
    那妇人赶紧止住眼泪，拽着他耳朵道：“坏小子，你也知道哭，也懂得痛啊？当初我就不该把那个皮匣子给你的。”
    李吉安眼泪硬生生憋回去，两只手合十求饶。
    王鱼肆发现李吉安不见了冲出走廊到处找，此刻看见一群人围在角落，认出院长的脸赶紧跟过来：“哎呦，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他扶起李吉安，带着众人回了病房。
    李吉安坐在床上，院长携了有助于眼睛恢复的瓜果，装了满满一篮子，照常寒暄：“怎么样了，眼睛好点了吧，对平常看东西没影响吧？”
    李吉安点头，一旁王鱼肆抢答道：“好多了，再过两日就能出院了。”
    院长点点头，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临了他慎重打量了会儿妇人的脸色，脸上似下定决心：“小李啊，你之前说的南极实地考察有消息了。”
    9
    半个月过去，李吉安的眼睛已经好了，除了有的时候右边眼眶还会有知觉偶尔作痛，忽略左眼有时看不清之外并没什么大碍。
    他换下病服，王鱼肆忙前忙后给他收拾东西，无意间闲聊问李吉安：“那边，你真的不去？”
    李吉安正欲回答，却被突兀的敲门声打断。
    王鱼肆疑惑看去：“谁这个时候来找你？”
    李吉安恰好躲过话题：“不知道，我去开个门。”
    李吉安几步走上前扭动门锁，看清来人样貌后呆愣在原地。
    王鱼肆好奇凑过头来看那人是谁，却见到张顶不想见到的脸。
    李吉安朝门外望了两下：“沅民呢？”
    李米跨进屋子里，先是问了他的眼睛，随后道：“沅民去南非了，国外有个专家团队请着他去指导，得小半年才回得来，我代他来看你。”
    王鱼肆的语气不好：“都走了还来做什么？”
    虽不知发生什么事，李吉安下意识拉着他，不至于李米说两句话就跳起来打人。
    李米强自镇定，他扑腾跪在地上，头重重在李吉安面前磕了个响。
    “我代他给你道歉，是我们对你有愧，是我们对不住你。”他哽咽着说。
    李吉安被吓一跳，不可置信重复：“你说什么？对我有愧？”
    他心中升起个念头，不敢细想。
    他眼肌抽搐，扶起李米追问：“你说什么对不住我？你说清楚啊。”
    李米看着他头上缠绕的绷带，眼泪就像河水开闸。
    “他们一开始就骗了你，”王鱼肆替他开口，“他们一开始就对你居心不良，那天你以为自己为什么走不出来？是这群龟孙趁你进洞故意多做了几道假的刻痕。”
    李吉安怔怔道：“你为什么害我？我跟你无冤无仇……”
    可是李米的眼神里是那么无助。
    “你还记得刚住民宿的第一天吗？他们早就商量好了要整你，本来是要留你在营地自己走了的，哪个料到你找到了个洞，他们就转了意。”
    “你是没有得罪过他，但不代表和别人没仇，”王鱼肆平静道，“那天我给你送饭的时候你和沅民两个刚吵了一架吧。”
    李吉安顿住，他没想过，没想过这一切的源头，就是当初那小小的一次口舌争论。
    “现在你还对那个沅民痴心难改吗？”
    李吉安不听王鱼肆胡言乱语，谁知道这小子嘴里哪句是真话。他紧抓李米的领口，手背本就没多少肉，因为住在医院没吃过什么好的就显得更苗条，青黑的血管刺痛眼球。
    “你说，你说，说他只是想逗我玩而已、对吧？”李吉安失神望着他。
    再骗我一次好不好，骗我这些都是假的，都是误会好不好。
    可李米的话却并不如他愿：“那天，也是他托着王鱼肆带你去的庆功宴……”
    庆功宴……李吉安的嘴里泛起那日的酒香，右眼好像又看见了聚光灯下的手。
    过了半刻钟，李吉安才渐渐从神游中醒来，他脸上表情很淡，单看着下半张有点凶，眼睛被脑袋上的纱布遮住。
    “你的眼睛……”李米颤抖着望着那层纱布，仿佛这样就可以窥见往日天真。
    他没再做什么动作，一个人走出门外。
    王鱼肆面上复杂，扶起李米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算作替李吉安回答，随后不再啰嗦，径直跟上李吉安的脚步。
    入了秋，夜间很凉，着了层薄薄的霜，李吉安身上的衣服已经不够看了。
    王鱼肆脱了自己的外套给李吉安披着，李吉安没接过。
    他脑海中只有院长走之前留下的话：
    “那人死了，这件事被闹大，说是你逼死了他，不论事实与否，稍微出名一点的研究队不愿意接受有争议的研究员。”
    “现在国内没有人敢接着要你了，国外有个自发组织的联合科考队伍，我们院里可以给个正当的名义出资，你要是还想接着自己的事业只有到那里去了。”
    他背对着王鱼肆张张嘴巴：“你跟不跟我去南极？”

    作者闲话：

    下章南极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