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鬼NPC大概也没见过吓成这样还不忘强调甲乙方的，愣了一下，敬业地又嘶吼了两声，才缓缓缩回棺材里。
    通道里暂时恢复了平静，只有诡异的背景音乐还在继续。
    夏池还死死抱着陈知南的胳膊不撒手，脑袋埋着，声音闷闷的：“走，走了吗？”
    “······走了。”
    夏池这才敢慢慢抬起头，惊魂未定地四处张望，确认安全后，长长舒了口气，然后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他像被烫到一样瞬间松开手，弹开一米远，脸颊爆红，一直红到耳朵根，眼神四处乱飘，就是不敢看陈知南。
    “我，我刚才那是，那是策略性避险，对，策略。”
    他试图挽回颜面，声音因为心虚而拔高：“而且保护合作伙伴是基本素养。”
    陈知南整理了一下被他抓皱的袖子，她抬眼看他，灯光昏暗，她无奈道：“好吧好吧，理解。”
    剩下的路程，夏池几乎是贴着陈知南的后背走完的，全程高度警惕，草木皆兵，时不时就被一点风吹草动吓得一哆嗦，但强忍着没再扑上去。
    终于看到出口的光亮时，他几乎是热泪盈眶地冲了出去，重见天日的感觉真好，阳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他扶着膝盖大口喘气，感觉像是去鬼门关走了一遭。
    陈知南慢他一步走出来，神色如常，除了袖子有点皱，看起来和进去时没什么区别。
    有同事笑着过来打趣：“夏老师，怎么样？刺激不？听说你吓得够呛？”
    夏池立刻直起身，强装镇定，嘴硬道：“胡说，我怎么可能被这么幼稚的东西吓到。”
    他看向陈知南，急需做点什么来挽回自己摇摇欲坠的甲方尊严，哪怕只是口头上的。
    就在这时，他看见陈知南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不远处的一个移动冰淇淋车上，彩色的遮阳棚下，挂着各种口味的图片，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诱人。
    夏池立刻找到了切入点，他抱着胳膊，用尽量挑剔的语气说：“这种景区冰淇淋都是色素和香精，毫无品质可言，也就骗骗小孩子。”
    陈知南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评价，径直朝冰淇淋车走了过去。
    夏池的话噎在半空，有点尴尬，他看着她站在冰淇淋车前，微微仰头看着价目表，他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嘴上还不饶人：“怎么？陈经理也好这口？看来祁氏的下午茶标准不怎么样啊。”
    陈知南依旧没理他，对摊主说道：“要一个原味，一个抹茶。”
    很快，两个冰淇淋做好了，陈知南接过，转身，看了看手里的两个冰激凌，想起了高中那会儿，周肆骁就事事的说自己给他抹茶冰激凌是暗示他被绿了，为了防止再被挑事，她非常自然地把那个原味的递到了夏池面前。
    夏池看着眼前奶白色的冰淇淋球，又看看她手里那个抹茶色的，他没有接，而是抬了抬下巴，故意找事道。
    “呵，给我原味的是因为抹茶的比原味的贵一块钱吧？陈经理真是精打细算，连请甲方吃个冰淇淋都要算计成本？”
    他说完，就紧紧盯着陈知南的脸，期待看到她被戳破心思后的窘迫或者恼怒。
    然而，陈知南只是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翻了个白眼，这个动作由一向冷静自持的她做出来，杀伤力巨大。
    夏池被这个白眼噎得差点背过气，脸颊又开始发热。
    陈知南收回递原味冰淇淋的手，然后，把自己那个已经咬了一小口的抹茶冰淇淋递给他。
    绿色的冰淇淋球上，还清晰地留着一个整齐的齿痕。
    她看着他，说道：“这个我咬过了，你还要不要？”
    夏池的大脑瞬间宕机。
    他看了看那个被咬过的冰淇淋，又看看陈知南，一股混合着羞恼，赌气，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冲动猛地冲上头顶。
    他误以为她那眼神里的平静是不屑，是笃定他不敢吃，是觉得他事多又矫情。
    “要！凭什么不要！”他一把夺过那个抹茶冰淇淋，恶狠狠地张嘴就咬了下去！
    该死的冰淇淋！该死的鬼屋！该死的陈知南！
    他心里暗暗道，然后一口一口愤愤的吃掉手里的冰激凌。
    ————
    经过几天鸡飞狗跳，灵感与崩溃齐飞的磨合，陈知南在几乎将《夏池语翻译指南》扩充成一本字典的厚度后，最终的方案终于磕磕绊绊地出炉了。
    当陈知南将最终版的视觉海报，文案slogan，以及详细到令人发指的执行手册放到夏池面前时，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
    色彩是他想要的，那种新旧碰撞的纠缠感被具象化的显现出来，颗粒度的怀旧通过精妙的纹理处理得以呈现，甚至连他玄之又玄的色彩呼吸感也通过动态渐变效果得到了体现。
    完美，甚至比他想象中还要好。
    他张了张嘴，想挑点毛病，却发现无从下口，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项目完成的如释重负，有对陈知南能力的暗自心惊。
    最终，他干巴巴地吐出两个字：“还行。”
    这几乎是他能给出的最高评价。
    陈知南似乎早就料到他的反应，只是平静地点点头：“好的，那项目第一阶段就算完成了，后续执行我们会跟进，有需要确认的地方再联系您。”
    他背上画筒：“终于，出狱了，我走了啊，你自己继续当牛马吧。”
    陈知南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地追随着那个背影，看着他有些慌乱地按下电梯按钮，看着电梯门打开又合上，最终彻底消失在视野里。
    直到电梯下行数字开始跳动，她才几不可察地轻轻吁出一口气。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陈知南回过神，看见祁无忧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正顺着她刚才的目光看向早已空无一人的电梯口。
    “是你啊，”陈知南收敛心神，恢复常态。
    “刚才那是周肆骁？”祁无忧摸了摸下巴，脸上带着些疑惑，“他怎么改名叫夏池了？人也怪怪的，上次在画展碰到，他居然一脸不认识我，你们这几天相处，没觉得他哪里不对劲？”
    陈知南摇了摇头：“不清楚，他只说是夏池。”
    祁无忧挑了挑眉，没再多问：“行吧，项目辛苦了，做得不错。”
    他拍了拍陈知南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办公室恢复了以往的秩序和安静，没有人在旁边抱怨咖啡难喝，没有人用抽象词汇挑战她的翻译极限，也没有人因为怕鬼而死死抓着她的胳膊。
    陈知南却觉得这安静有些过分了，她总会无缘无故地想起那双眼睛，亮亮的，生气时会瞪得滚圆，害怕时会紧紧闭上。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疯魔了。
    深夜，她鬼使神差地翻出了周肆骁的微信，他的朋友圈很简单，大多是一些画作的局部照片或者看不懂的艺术展讯息。
    最新一条动态是几个小时前发的：【诚招】工作室缺个保安，最近总感觉有人在盯着我，怪瘆人的，要求：胆子大，眼神好，最好能自带一点不好惹的气质，薪资面议。
    配图是一个空荡荡的工作室门口照片，光线昏暗。
    陈知南盯着那条朋友圈，看了很久很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
    第二天一早，陈知南走进祁无忧的办公室，将一份打印好的申请表放在他桌上。
    祁无忧拿起来一看，愣住了：“十个月假期？知南，你要干嘛？环游世界？”
    陈知南似乎自己也还没完全想好理由，被突然一问，情急之下，脑子里一片空白，一个荒唐至极的借口脱口而出：
    “我怀孕了。”
    办公室里瞬间死寂。
    连角落里戴着耳机打游戏，平时吵吵嚷嚷的祁无虑都仿佛被按了静音键，猛地抬起头，嘴巴张成了O型，难以置信地看向陈知南。
    祁无忧更是惊得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声音都拔高了几分：“怀孕？！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一点都没听说？孩子父亲是······”
    他的话问到一半顿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在她依旧平坦的小腹和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来回扫视。
    陈知南尴尬地抬手揉了揉额角，硬着头皮继续编：“才，才发现没多久。”
    祁无忧盯着她看了几秒，眼神变幻，最终像是接受了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又慢慢坐了回去，语气变得有些小心翼翼：“······行吧，身体要紧，假期我批了，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谢谢祁总，”陈知南如蒙大赦，几乎是立刻转身，快步离开了总裁办公室。
    门一关上，祁无虑就扔了游戏手柄窜过来：“什么情况？陈知南她怀孕了？哪个混蛋的？我怎么从没听说她谈恋爱的事啊。”
    祁无忧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眼神望向窗外，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谁知道呢，也许是某个连自己名字都忘了的混蛋的吧。”
    ——第五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