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食堂，周肆骁端着餐盘，还没吃两口，就如芒在背，他猛地抬头，果然，在不远处另一张桌子旁，陈知南正独自坐着。
    她餐盘里的食物没动多少，而她本人，则用一种堪比X射线，专注到令人发毛的眼神，死死地地锁定着他。
    周肆骁被她看得头皮发麻，饭都吃不下了，他试图瞪回去，但陈知南根本不为所动，依旧那么直勾勾地看着。
    周肆骁只好狼狈地低下头，胡乱扒拉了几口饭，落荒而逃。
    晚上放学，天色已暗，周肆骁推着自行车，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他突然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可他刚转过身，那种被尾随的感觉又出现了，他甚至能听到若有似无的脚步声。
    他再次猝然回头，街道空旷，只有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
    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呢？周肆骁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种精神压迫搞疯了，陈知南到底想干什么？！
    终于，在第三天傍晚，又一次感受到那如影随形的注视后，周肆骁的忍耐达到了极限。
    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对着空荡荡的身后街道，几乎是吼了出来：“陈知南！你给我出来！我知道是你！你到底想干嘛？！有什么话你直说行不行？！别跟个幽灵似的阴魂不散！”
    寂静了几秒钟。
    旁边小巷的阴影里，陈知南慢条斯理地走了出来，她走到周肆骁面前，看着他因为愤怒和憋屈而涨红的脸，淡淡地反问：“直说了，你就能帮我吗？”
    周肆骁正在气头上，想也没想就梗着脖子回答：“说！说了我就帮！上刀山下火海都行！只要你别再这么吓唬我！”
    陈知南点了点头，非常直接地提出了她的要求：
    “那你以后，能不能有话直接说？”
    周肆骁满腔的怒火和质问瞬间卡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一张脸憋得通红，他没想到陈知南绕了这么大一圈，搞出这么多吓人的操作，最后问出的竟然是这个？
    他垂下眼眸，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自行车把手，内心挣扎翻滚，犹豫了很久很久。
    最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抬起头，眼神躲闪，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发颤，问出了那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你······你是不是喜欢宋妄言啊？”
    陈知南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后摇了摇头。
    周肆骁心里那块沉重的大石头瞬间轻了一半，紧接着，他像是要排除所有潜在威胁般，问道：“那苏晴呢？你喜欢过她吗？”
    她微微蹙了下眉，顿了顿，过了一会儿，她才淡淡地回答道：“没有了。”
    喜悦冲昏了头脑，让他开始得意忘形，甚至有点蹬鼻子上脸。
    他凑近一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陈知南，得寸进尺地要求：“那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和宋妄言他们玩了？”
    话一出口，周肆骁自己都觉得这要求有点太霸道，太不讲道理。
    他看到陈知南微微挑起的眉梢，立刻心虚地找补，试图让自己的行为显得合理化，甚至带上点为你好的正义感：
    “不是，我的意思是，现在学校里都有人磕你和宋妄言的CP了，叫什么欲言南止，影响多不好，你们应该避嫌，对！避嫌！”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声音也大了些，最后图穷匕见，露出了最终目的：“所以，你可以和我玩。”
    蛮不讲理，陈知南在心里暗暗吐槽了一句，但还是默默应允了他的贪婪。
    ————
    第二天，日子伊始，北城十三中似乎什么都没变，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对于周肆骁而言，这种变化发生在内心深处，像一场无声的地震，缓慢却彻底地重塑着他的认知。
    他开始真正地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和陈知南之间那团乱麻般的关系。
    过去的他，对此避之不及，甚至在那次天台拥抱后，因为过于恐慌和混乱，跑到厕所吐了个昏天暗地，用生理上的强烈不适来逃避心理上的惊涛骇浪。
    他曾那么坚定地认定自己是直的，钢铁直，笔直笔直。
    可陈知南的出现，像一道蛮横的光，不由分说地劈开他固有的世界，强硬地照亮了许多他从未看清，也不愿看清的角落。
    她让他学会了道歉，体会了心疼，理解了陪伴，甚至开始笨拙地想要去照顾一个人。
    许多个夜晚，他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反复回放着与陈知南有关的点点滴滴，从最初的针锋相对，到后来的别扭关心，那些画面都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
    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无法再将那些心悸，那些独占欲，那些看到她与别人亲近时就冒出的酸涩泡泡，简单归结为兄弟情或者好胜心。
    他想，他大概是真的病了。
    他好像，真的爱上了这个曾经被他视为头号情敌，脾气又臭又硬，动不动就冷着脸的家伙。
    晚自习的教室安静得只能听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的翻书声，周肆骁第N次从八班后门探出脑袋，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锁定在靠窗那个清瘦挺拔的背影上。
    他看了很久，眼神复杂。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深吸一口气，用气声，极小极小地叫了一声：“陈知南。”
    陈知南写字的手顿了一下，有些疑惑地回过头，窗外朦胧的夜色和教室明亮的灯光在她脸上交织出柔和的光影，她对上周肆骁那双情绪翻涌，不再掩饰的眼睛。
    “怎么了？”她低声问，带着些许不解。
    周肆骁喉结滚动了一下，他避开她直接的视线，声音干涩，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紧张：“我······我有喜欢的人了。”
    陈知南显然没料到他会说这个，惊讶地微微挑眉，眼里闪过一丝好奇：“谁啊？”
    周肆骁抿紧了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鼓足了勇气，重新看向她，眼神里带着恳求和无措：“你能不能帮我写一份情书？我······我成绩太差，不知道该怎么写。”
    为了吃瓜，陈知南几乎没怎么犹豫，干脆利落地应了下来：“行啊。”
    第二天晚自习，陈知南果然将一份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从后门递给了周肆骁。
    周肆骁盯着那封信，却没有立刻打开，而是抬起头，眼神灼灼地看向陈知南：“你觉得她会答应吗？”
    陈知南摸着下巴，认真思考了一下，基于对自己文笔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信心，给出了一个保守但鼓励的答案：“也许会吧？”
    周肆骁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做出了某个重大决定，他没有打开情书，而是将它重新递还到了陈知南面前。
    陈知南疑惑地蹙眉：“怎么了？这份情书写得有问题？”
    她对自己的表达能力产生了瞬间的怀疑。
    周肆骁摇摇头，目光紧紧锁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给你的。”
    “我喜欢你。”
    空气仿佛凝固了。
    陈知南彻底愣住了，眼睛微微睁大，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这么精彩丰富的表情，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琥珀色眼眸里，清晰地映照出周肆骁紧张又坚定的脸。
    她像是没反应过来，又像是无法处理这过于突兀的信息，只是那么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没有出声。
    周肆骁看着她这副呆住的模样，心里反而奇异地镇定了一些。
    他继续开口，声音低沉且认真：“这是你告诉我的，有事直说。”
    陈知南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找回了一点神智，但她的大脑似乎还没完全上线，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用我写的情书来向我表白？”
    周肆骁理不直气也壮地点点头，甚至反将一军：“难道我写的话，你就答应吗？”
    陈知南被他的强盗逻辑噎了一下，下意识地拒绝：“不会。”
    周肆骁一耸肩，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语气甚至有点无赖：“看吧。反正你都不答应我，在意那些细节干什么？”
    陈知南简直被他气笑了，感觉太阳穴都在跳：“那你追人怎么能这么追呢？简直闻所未闻！”
    周肆骁却不接这话，只是挑眉，又执着地问回了那个问题，眼神里带着一种狡黠和步步紧逼：“你就说，我写情书，你答应吗？”
    陈知南被他这胡搅蛮缠的方式弄得头晕脑胀，加上刚才的震惊余波未平，脑子一热，赌气般说道：“行啊！你写我就答应！”
    她就不信这个连化学方程式都配不平的家伙能写出什么花来！
    周肆骁听到这句话，眼底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彩，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一抹计划得逞的笑容。
    他慢条斯理地从校服口袋里掏出另一份折叠好的信纸。
    这份信纸看起来皱巴巴的，明显被反复摩挲过，上面的字迹是他自己的，有些歪扭，却一笔一划写得极其认真。
    他将这份崭新的，由自己提笔一字一句写下真情实感的情书递到陈知南面前。
    “我喜欢你。”
    ——第四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