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暖叽叽喳喳，满脸都是收到意外礼物的开心和对那位温柔阿姨的喜欢。
    周肆骁听着，心里却莫名地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他看着那件精致又温暖的手工马甲，再看看妹妹脸上纯粹的笑容，一种难以言喻的羡慕感，从心底钻了出来。
    陈知南的妈妈原来是这样的人吗？会温柔地给女儿的同学织毛衣？那陈知南是不是也经常穿他妈妈织的衣服？
    他想象了一下陈知南穿着这种柔软手织毛衣的样子，似乎和她平时那副冷硬疏离的形象有点格格不入，但又奇异地让人觉得，那或许才是他某一部分真实的样子。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来。
    回到学校，周肆骁再看陈知南，眼神里就多了点别的东西，他总是忍不住去瞟陈知南的穿着，但陈知南似乎总是穿着校服或者简单的卫衣，看不出什么端倪。
    几次课间碰面，周肆骁都欲言又止。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在一次一起去小卖部的路上，状似无意地提起：“那天，我看我妹穿的那马甲，还挺好看。”
    “嗯。”陈知南应了一声，没什么多余反应。
    “你妈手真巧啊。”周肆骁继续迂回。
    “还行。”
    周肆骁憋了一下，换了个方式：“那什么，穿着肯定很暖和吧？这天气，忽冷忽热的”
    “嗯。”
    “······你说，现在还有人会织这个，也挺难得的哈。”
    “嗯。”
    这家伙是真听不懂还是装听不懂？
    他不甘心，又尝试了几次，每次都用尽毕生演技把话题往手织毛衣，马甲，温暖，妈妈的爱上面引，暗示得几乎快要明示了。
    然而陈知南要么用单音节词敷衍他，要么就干脆转移话题，甚至有一次在他第N次感叹“有件手织毛衣真好”的时候，她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商场里卖的也挺暖和的。”
    周肆骁彻底噎住，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他耷拉着脑袋，像只被雨淋湿的大狗，连去买可乐的兴致都没了。
    陈知南用眼角余光瞥着他那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嘴角几不可见地弯了一下，又迅速拉平。
    逗弄周肆骁，看他从张牙舞爪到吃瘪憋屈，似乎成了她近期一项隐秘的乐趣。
    这种单方面的暗示与无视持续了好几天，周肆骁几乎快要放弃了，觉得自己那点小心思早就被看穿，并且被无情地嘲笑了。
    直到这天放学，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去车棚的路上，周肆骁看着走在前面的陈知南被夕阳拉长的影子，第N+1次状似感慨地叹了口气：“唉，这天真是说冷就冷，风一吹，透心凉啊，要是有件······”
    他话还没说完，前面的陈知南忽然停下了脚步。
    周肆骁差点撞到她背上，赶紧刹车，疑惑地看着她。
    她看了他几秒，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她开口：“行了，别唉声叹气的了，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周肆骁羞恼：“你耍我！”
    他看着陈知南那副“我又不是第一次耍你了”的样子，生气又无奈，又不能打，又不能骂，周肆骁只好狠狠一跺脚，转过身去表示不理她了。
    陈知南摇了摇头，从随身背着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的软尺，那软尺看起来有些旧了，但很干净。
    陈知南靠近他身后，手臂从他身体两侧伸过来，将软尺绕在他的腰上。
    微凉的指尖隔着薄薄的校服T恤，周肆骁猛地一颤，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呼吸骤然屏住。
    “别动。”陈知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微微用力拉紧软尺，仔细地看着上面的刻度，记下数字，然后，她又将软尺上移，她的动作熟练而自然，仿佛做过无数次。
    周肆骁像个木偶一样僵在原地，任由她摆布，他能感觉到软尺冰凉的触感和她指尖偶尔擦过的温热，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交织在一起，激起一阵阵细微的战栗，从被触碰的地方蔓延开，直冲头顶，让他耳根发烫，脑子嗡嗡作响。
    量完胸围和腰围，陈知南松开了手，退后一步，将软尺卷好，重新放回包里。
    “好，走了啊，”她丢下两个字，转身朝车棚走去。
    这是答应要给他也织一件？
    巨大的惊喜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羞窘交织在一起，轰然炸开，掀起滔天巨浪。
    周肆骁猛地原地蹦了一下，对着空气狠狠挥了一拳，脸上控制不住地扬起一个巨大又傻气的笑容。
    “yes！”
    第二天放学铃一响，周肆骁就习惯性地晃到了七班后门，探头就往里瞧，准备像往常一样喊一嗓子陈知南。
    谁知脑袋刚伸进去，就撞上一道严肃的目光。
    七班的班主任，一位戴着高度近视眼镜，总是一丝不苟的中年女老师，正站在讲台边收拾教案，此刻恰好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鬼鬼祟祟的周肆骁。
    周肆骁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缩脖子就想溜。
    “周肆骁同学？”班主任推了推眼镜，叫住了他：“你找陈知南？”
    周肆骁硬着头皮站直：“啊······嗯，老师好，我找她有点事，”他胡乱编着借口。
    班主任看着他，叹了口气：“陈知同学生病了，今天发烧，请假没来。”
    “生病了？严重吗？”
    “不清楚，早上她家长打电话来请的假。”
    班主任摇摇头，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从教案夹里抽出一沓卷子：“正好，你既然来了，帮个忙，把这些今天的作业和试卷给她送家去吧，也省得课代表再跑一趟了。”
    她把一个写着地址的纸条和那沓卷子一起递了过来。
    周肆骁接过，说道：“哦，好。”
    “地址在上面，别送错了，”班主任又叮嘱了一句，这才抱着教案离开。
    周肆骁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手里的纸条和卷子，发烧了？严不严重？那个平时看起来讨人厌的家伙，也会生病吗？
    他捏着纸条，按照上面的地址，骑上自行车，越骑，周围的景象越是破旧，最终，他停在了一片看起来很有年头的筒子楼前。
    楼墙斑驳，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楼道口堆放着一些杂物，空气中弥漫着老旧小区特有的潮湿气味，这环境和周肆骁想象中相差甚远，他甚至怀疑自己找错了地方。陈知南住在这里？
    他核对了一下门牌号，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那扇漆皮脱落的绿色铁门。
    过了一会儿，门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一位中年女人，周肆骁在看到她的瞬间，就愣住了。
    她和陈知南长得太像了，同样的琥珀色眼睛，同样清晰利落的脸部线条，只是岁月在她眼角眉梢刻下了温柔的痕迹，让她看起来比陈知南更加柔和温婉。
    她穿着朴素干净的居家服，外面套着一件手织的毛线开衫，颜色柔和。
    “你是······”女人看着周肆骁，眼神里带着些许疑惑，但语气很温和。
    周肆骁连忙站直身子，有些紧张地开口：“阿姨您好。”
    “我是陈知南的同学，周肆骁，老师让我来给她送今天的作业，”他举起手里的卷子。
    女人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脸上露出恍然和亲切的笑容：“哦，是周同学啊，快请进快请进，南南跟我提起过你，麻烦你还特意跑一趟，真是谢谢你了。”
    她侧身让周肆骁进屋，态度自然又热情，丝毫没有因为周肆骁的突然到来而感到不便。
    周肆骁有些拘谨地走进屋内，房子很小，一眼就能望到头，家具陈旧但擦拭得干干净净，所有东西都摆放得井井有条。
    周肆骁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句：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啊
    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中药味和饭菜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温暖的感觉。
    他的目光立刻就被坐在窗边小书桌前的人吸引了过去。
    陈知南果然在家，她身上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看起来就无比柔软舒适的毛茸茸毛衣，衬得她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似乎还好，她正低头看着一本书，听到动静抬起头来。
    看到周肆骁，她明显也愣了一下，随即微微蹙起眉，声音因为生病而带着点沙哑：“你怎么来了？”
    陈知南显得比平时柔软无害许多的样子，周肆骁心里那点担心忽然就变成了某种想要逗弄她的冲动。
    他晃了晃手里的卷子，咧嘴一笑：“老师派我来慰问病号啊，顺便来看看某只平时张牙舞爪的刺猬，病了是不是就乖点了？”
    他走过去，故意凑近了些，打量着她身上的毛衣，啧啧两声：“哟，这毛衣不错啊，毛茸茸的，挺可爱嘛陈知南同学！跟你平时风格不太一样啊？”
    陈知南的脸颊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不知是发烧热的还是被他这话给臊的。
    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惯有的冷淡，但因为生病而少了几分杀伤力，反而有点像虚张声势的猫咪：“作业送到就快走，废话那么多。”
    ——第二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