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怔怔地站在原地，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陈知南，然后低着头，脚步虚浮地从天台的另一个出口离开了。
    周肆骁从阴影里走出来，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他看着陈知南的背影，感觉胸口堵得厉害。
    “所以，你折腾这么一大圈，就为了告诉她这个？”
    陈知南回过头，声音恢复了那种惯有的、能把人呛死的调调：“怎么，周少爷又来主持正义了？觉得我小题大做？还是心疼你的苏大会长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不明白，你既然受了委屈，当时为什么不说出来？现在用这种方式，搞得两败俱伤，值得吗？”
    “说不说重要吗？当时有人信吗？周肆骁，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特别可怜，特别能博人同情？”
    周肆骁被她的话气到：“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觉得你没必要用这种方式惩罚你自己！你明明······明明······”
    你明明可以更好，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周肆骁深吸了一口气：“行，陈知南，你牛逼，是我多事，是我犯贱，行了吧？”
    他转过身，不再看她，大步走向天台门口，手指摸到冰冷锈蚀的门把手，用力一拉。
    就在门即将打开的瞬间，一具带着凉意的身体忽然从后面贴了上来，一双纤细却有力的手臂，极其短暂地环住了他的腰。
    那个拥抱甚至不能称之为拥抱，更像是一个突兀的，带着点笨拙的触碰，轻得像一片羽毛落下，快得如同错觉。
    周肆骁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手臂传来的细微颤抖，和身上淡淡的洗衣液混合着阳光的味道。
    他整个人瞬间僵住，所有的动作，所有的怒火，所有的思维，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下一秒，那双拥着他的手臂松开了。
    陈知南侧身上前，主动替他拧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没有看他一眼，径直走了出去，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楼梯口。
    但他背脊上那个短暂，冰凉，一触即分的拥抱留下的触感，却像一团灼人的火，烙在那里，挥之不去。
    所有的愤怒，质问，不甘和困惑，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的拥抱彻底搅乱。
    ————
    学生会干事招新的最终结果名单，在经历了一番波折后，终于贴在了公告栏上。
    周肆骁原本没抱什么希望，那天面试结束后，他觉得自己能进学生会的几率比火星撞地球都低。
    王浩几乎是举着手机尖叫着冲进教室的：“周哥！周哥！过了！你过了！学生会体育部干事！”
    周肆骁头都没抬，继续摆弄着手上的篮球：“滚蛋，少拿我开涮。”
    “真的！不信你自己去看！体育部干事！高二八班周肆骁！”王浩激动得脸都红了，仿佛入选的是他自己。
    周肆骁将信将疑地放下篮球，慢悠悠地晃到公告栏前，那里已经围了不少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他挤进去，目光在名单上逡巡，果然，在体育部下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王浩比他还兴奋：“我靠啊周哥！以后咱也是学生会有人儿的了！”
    周肆骁嘚瑟地晃了晃脑袋，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得告诉陈知南。
    这个念头来得自然而然，甚至没经过大脑思考，他几乎是立刻转身，在一众兄弟的起哄声中，溜达着就晃到了七班后门。
    周肆骁敲了敲门框，故意咳嗽了两声。
    陈知南慢吞吞地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刚醒时的朦胧和一丝被打扰的不耐。
    周肆骁靠在门框上，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随意，但上扬的尾音还是出卖了他的好心情：“哥们儿学生会结果下来了。”
    陈知南挑了下眉，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小爷我。”
    周肆骁拇指反向指了指自己，下巴微扬：“体育部，过了。”
    他刻意说得云淡风轻，但眼睛里闪烁的亮光却像等着被夸奖的大型犬。
    陈知南看着他这副明明很得意又要强装不在乎的样子，笑了几声，点了点头：“哦，恭喜。”
    就这？周肆骁心里那点嘚瑟被这盆冷水浇灭了一半，他期待的反应可不是这么平淡的一句恭喜。
    他刚想再说点什么找补一下，却见陈知南的视线忽然下移，落在了他校服外套的胳膊肘位置。
    周肆骁下意识地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去，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刮破了一个不小的口子，边缘毛毛糙糙的，露出里面浅色的内衬，大概是昨天翻墙或者打球时不小心勾到的，他完全没留意。
    他正想随口说句破就破了呗，却见陈知南忽然伸出了手，食指隔着空气，虚虚地朝那个破洞的位置戳了一下。
    她的指尖并没有真正碰到他，但那个动作却让周肆骁莫名地屏住了呼吸，手臂上的皮肤仿佛能感受到那一点无形的触碰，有点痒。
    “这儿，”陈知南收回手，抬眼看他，语气依旧平淡：“破了，我会缝。”
    “啊？”
    周肆骁彻底懵了，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缝衣服？陈知南？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怎么听怎么违和。
    陈知南却已经站起身，没理会他的呆滞，朝教室外走去，经过他身边时丢下一句：“跟我来。”
    周肆骁像个被牵了线的木偶，晕乎乎地就跟了上去，他甚至忘了追问她到底要不要夸夸自己加入学生会的事。
    陈知南带着他，熟门熟路地穿过走廊，来到了学生会活动室，下午这个时间，活动室里空无一人。
    她走到靠墙的一个旧柜子前，拉开其中一个抽屉，周肆骁好奇地凑过去看，只见抽屉里放着一些零零碎碎的杂物：几个订书机，几板电池，一摞过期通知，还有一个巴掌大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铁皮针线盒。
    陈知南拿出针线盒，打开，里面各色线卷排列整齐，针插在一块小布头上，还有一把小巧的剪刀。
    她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言简意赅道：“脱下来。”
    周肆骁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动真格的，下意识地反驳：“不用了吧？这么点小洞，谁看得见。”
    陈知南没说话，只是抬眼静静地看着他。
    周肆骁被她看得莫名心虚，后面的话自动消音，他磨磨蹭蹭地脱下校服外套，递给她，嘴里还在嘟囔：“你真会啊？别给我缝得更烂了。”
    陈知南接过外套，没理他的碎碎念，低头看了看破洞的位置，然后从针线盒里挑出一根针，又找出一卷颜色最接近校服蓝色的线，熟练地穿针引线。
    周肆骁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她微微低着头，睫毛垂下一小片阴影，手指捏着细小的银针，动作流畅而稳定地在布料间穿梭。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和那双正在飞针走线的手上，空气中很安静，只有细微的线穿过布料的窸窣声，和她清浅的呼吸声。
    周肆骁看着看着，忽然就忘了说话，他很难把眼前这个垂眸安静缝着衣服的少年，和那个在天台上言辞锋利，在球场上跟他撞得人仰马翻，甚至能考出6分惊世骇俗成绩的家伙联系起来。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不小心窥见了冰山下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好了。”陈知南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出神。
    她咬断线头，将缝好的地方展示给他看，针脚细密整齐，几乎看不出修补的痕迹，完美地还原了布料原本的纹路。
    周肆骁接过外套，凑到眼前翻来覆去地仔细看。
    周肆骁忍不住赞叹，把这手艺跟王浩他妈缝的对比了一下，发现竟然毫不逊色：“可以啊你，深藏不露啊陈知南，你还有这手艺？跟谁学的？”
    陈知南一边收拾针线盒，一边淡淡地说：“我妈，我妈以前干裁缝的。”
    周肆骁闻了闻衣服上淡淡洗衣液的味道，胳膊肘那里被缝补得服服帖帖，再也感觉不到破洞的存在。
    ————
    南城接连下了几场秋雨，天气陡然转凉，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草木清气。
    周末，周肆骁难得回了一趟家，刚进门，就看见妹妹周小暖穿着毛茸茸的居家服，正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然而，他的目光很快被周小暖身上套着的一件针织马甲吸引了，那是一件米白色的菱格纹马甲，款式简单却透着一种温暖的精致感，一看就不是市面上买的流水线产品，更不可能是周小暖自己那些粉嫩的风格。
    周肆骁随口问道，换了鞋走过去：“小暖，你这马甲哪来的？”
    周小暖闻言，立刻兴奋地转过身，献宝似的扯了扯身上的马甲，眼睛亮晶晶的：“哥！好看吧？是知南哥的妈妈给我织的！”
    “陈知南的妈妈？”
    周肆骁愣了一下，拿起马甲的一角摸了摸，手感柔软又扎实：“她妈妈还会这个？”
    “对啊！”周小暖用力点头，小嘴叭叭地说开了。
    “就上周嘛，我不是去知南哥家找他问化学题嘛，然后阿姨正好在家，看到我穿得少，就说天气凉了，非要给我量尺寸，说给我织件马甲穿，没想到这么快就织好了！阿姨手艺太好了吧！而且人也超级温柔！”
    ——第二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