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两人的春天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8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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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后的清晨,阳光透过破掉的屋顶窟窿,照进屋里,落下几道光柱。
    程向安手臂上的伤还缠着布条,他却像没事人一样,起身就要去收拾院里的狼藉,顺便看看怎么补那个大窟窿。
    “先生。”温书言急忙拦住他,眉头轻轻蹙着,“伤口不能沾水,也不能吃力。您……您今天就歇歇,告诉我东西在哪儿,我来。”
    程向安脚步顿住,看着温书言难得强硬的眼神,那眼神里还带着昨晚残留的红血丝和担忧。
    他沉默了一下,没再坚持,只说了句:“斧头在灶房檐下,稻草和旧瓦堆在后院角落。”
    便转身走到桌前,只是没像往常那样响起读书声,传来几声压抑的轻咳。
    温书言听着那咳嗽声,心里闷闷的。
    灶房里,他先利落的把院子里的断枝碎瓦收拾干净,然后跑去后院抱稻草。
    搬旧瓦片时,小小的瓦片也显得沉手,他一次只敢搬两三片,来来回回好多趟,细瘦的手臂微微发颤,却一声不吭。
    程向安坐在书桌前,书页半天没翻动一页。他的目光透过窗棂,落在院子里那个忙碌的纤细身影上。
    看他吃力地搬东西,看他仰头望着屋顶窟窿发愁的小模样,看他抬手擦汗时在脸颊留下一道泥印子。
    看了许久,程向安忽然站起身,走到门口,声音依旧平淡:“梯子不稳,我扶着。”
    温书言正抱着稻草试着往梯子上爬,闻言愣了一下,心里一松,乖乖点头:“哎,好。”
    于是,一个在下面稳稳扶着梯子,偶尔哑声指挥一句“左边一点”“稻草铺厚些”。
    一个在上面小心的填补窟窿,时不时紧张地问一句“先生,这样行吗?”。
    阳光慢慢变得暖和起来,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叠在一起。
    没人再提昨晚雨中的话,但那生疏的隔阂,却像这屋顶的漏洞,被一点点耐心地填补起来。
    整个上午,小院里都是忙碌的身影。温书言主要负责爬上爬下,更换腐坏的椽子和瓦片。程向安就在下面打下手,递工具,和泥浆,收拾散落的碎瓦。
    温书言累得胳膊都快抬不起来,而程向安早已在灶房烧了热水,端了一碗凉的水给温书言。
    “谢,谢谢…先生。”他接过水,低着头说。
    ──
    下午,程向安要去买点东西。
    他看了看温书言,迟疑了一下,还是说:“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温书言正蹲在地上整理杂草,闻言点点头:“哎,好。”
    等程向安走了,温书言跑回屋,从窗台那个小筐里翻出那几张画着草药的纸。
    他辨认了一下,拿起一个小锄头和篮子,锁好院门,往后山走去。他记得好像在那里见过其中一种止咳的草药。
    他找得很仔细,费了好大劲才挖到几棵嫩苗,小心地放进篮子里。
    又看到一些野菊花,想着晒干了可以给先生泡水喝,清热明目,也摘了一些。
    回来时,天色尚早。
    他赶紧把草药洗净,找出个小陶罐,照着模糊的记忆,小心翼翼地熬煮起来。灶房里渐渐弥漫开一股清苦的药香。
    他正专注的看着火,院门响了。
    程向安回来了,手里除了瓦片,居然还提着一小条五花肉。
    他一进院门,就闻到了那股药味,脚步顿了一下,目光投向灶房。
    温书言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差点打翻药罐,慌忙站起来,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先、先生……您回来了……我、我就是看后山有些野菊,想着晒干泡茶……”
    他下意识地用身子挡了挡那罐草药,不想让他发现自己是特意去挖的。
    程向安的目光在他泛红的脸上和那冒气的药罐上转了一圈,没追问,只是把肉递过去:“晚上吃。”
    “哎……好。”温书言接过肉,心里松了口气。
    晚饭果然丰盛了许多。
    五花肉炖了野菜,虽然肉不多,但油汪汪的,香气四溢。
    温书言把大部分肉都夹到了程向安碗里。
    程向安看着碗里的肉,又看看低头拼命吃菜的温书言,沉默了一下,夹起一块最大的肉,放回了温书言碗里。
    “吃。”只有一个字。
    温书言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程向安已经低下头吃饭了,耳根似乎有点红。
    他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吃着那块肉,觉得这是最美味的食物。
    夜里,那罐被温书言偷偷藏在角落,放温的草药汁,最终还是被程向安发现了。
    他拿着那只小陶罐,走到床边,看着瞬间把自己裹进被子假装睡着的温书言。
    “这是什么?”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野、野菊茶,清热……”温书言的声音闷在被子里。
    程向安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温书言听到他端起罐子,喝药咕噜的声音。
    很苦,但他喝完了。
    然后,油灯被吹熄。
    黑暗中,过了很久,温书言才听到他非常低的说了一句:“……以后上山,叫我一起。别一个人去。”
    温书言把脸埋在被子里,重重点头,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心里甜得像是灌满了蜂蜜。
    ──
    第二天
    饭菜摆上小石桌,简单却冒着热气,两人对坐吃着。
    程向安吃完一张饼,声音很平静说:“过两日,我去邻村做趟短工,给人抄书。”
    温书言夹菜的手停住了,愕然抬头。先生要去给人打工?
    程向安避开他的目光,看着碗里的粥:“快入冬了,得备些炭火。你的冬衣……也得絮多点新棉花。”
    温书言鼻子猛地一酸,低下头,筷子无意识地戳着饼子。
    先生……用他的方式在为自己打算。
    “我……可以多接些绣活…”温书言觉得不妥,忙说,“不,不是,我说上次的棉衣还有…或者……”
    “在家待着。”程向安打断他,语气不容商量,“看好家就很不容易了。”
    “家”这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那么自然,又那么沉重。温书言的心像是被温水泡了一下,又暖又涨。
    程向安出发的那天清晨,天色灰蒙蒙的。
    他背了个小小的包袱,里面装着笔墨和几本书。
    温书言送他到院门口,把昨晚连夜烙好的饼子塞进他怀里,又递上一个装满了凉开水竹筒。
    “先生……早点回来。”他声音小小的,带着不易察觉的依恋。
    程向安“嗯”了一声,脚步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看了他一眼,转身走进了晨雾里。
    温书言站在门口,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村口的小路上,心里忽然空了一块。风吹过,院角那几棵光秃秃的树枝轻轻摇晃。
    他转身回屋,开始异常努力地打扫、缝补、做绣活。
    他把院子扫得一尘不染,把程向安所有的旧衣都检查了一遍,该补的地方细细补好。
    然后,他拿出那卷青色的厚布,比划着,开始真正动手裁剪。
    
    夜里,油灯亮到很晚。
    他一个人吃饭,总觉得滋味寡淡。夜里听着窗外风声,总觉得格外冷清。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温书言正专心缝着棉袄的袖子,院门忽然被轻轻推开。
    他抬头,愣住。
    程向安风尘仆仆的站在门口,肩上背着包袱,手里却还提着一个小小油纸包。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眼底却有细微的亮光。
    “先生?您……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温书言慌忙站起身。
    “抄完了。”程向安走进来,把包袱放下,然后将那个油纸包递给他,语气依旧平淡,“路上看到的,想着你可能喜欢。”
    温书言疑惑地接过,打开油纸,里面是几块方方正正,掺着芝麻粒的麦芽糖,散发着朴素的甜香。
    不是什么精贵东西,却是他小时候过年才能尝到一点的念想。
    他捏起一块,小心地咬了一口,甜味丝丝缕缕在嘴里化开,一直甜到了心底最深处。
    “甜吗?”程向安看着他,忽然问。
    “甜!”温书言用力点头,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把糖递过去,“先生也吃。”
    程向安看着他那灿烂的笑容,怔了一下,然后试探般地微微倾身,就着他的手,轻轻咬了一小口那麦芽糖。
    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温软的唇瓣,两人都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缩回手。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彼此有些慌乱的心跳声,和那弥漫在空气中,越来越浓的,甜丝丝的气息。
    窗外,夕阳正好,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靠得极近。
    而温书言落在针线筐里那张画着止咳草药的纸,被风吹到了程向安脚边。
    他弯腰拾起,看着上面稚嫩却认真的笔迹,目光久久没有移开。

    作者闲话:

    麻烦啦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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