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烽火传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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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烽火传书
雁门关的雪,比京城来得更早更烈。元策站在城楼之上,玄甲上落满了碎雪,呵出的白气瞬间被寒风卷散。城下的野狼谷静得可怕,北狄主力虽退,却像蛰伏的狼,随时可能反扑。
“将军,京城的信。”亲卫捧着个油布包跑来,上面还沾着路途中的泥雪。
元策拆开信,里面是姜稚衣熟悉的字迹,笔画比往日更显仓促,却依旧工整。信里没提战事凶险,只说知意新学了描红,写的“平安”二字格外像样;明澈在演武场摔了跤,哭着说要像爹爹一样勇敢,转头又爬起来接着练。
“……后院的梅花开了,比去年早了十日。我酿的梅子酒埋在梅树下,等你回来,就着雪喝正好。”
元策摩挲着信纸边缘,那里似乎还带着她指尖的温度。他想起临行前,她站在梨树下,鬓边那缕白发被风掀起,像极了此刻城楼上飘飞的雪。
“回信。”他转身往帅帐走,声音在风雪中格外清晰,“告诉夫人,除夕之前,我必归。”
亲卫刚走,斥候便滚爬着进来:“将军,北狄异动!他们在谷口增了岗哨,似在囤积粮草!”
元策猛地顿住脚步,掀开战地图。野狼谷地势险要,若北狄在此设伏,粮草补给线必断。他指尖落在地图上的一处隘口——黑风口,那里是北狄运送粮草的必经之路,狭窄陡峭,易守难攻。
“传我将令。”元策眼神一凛,“今夜三更,亲率三百轻骑,奇袭黑风口!”
夜袭异常凶险。黑风口的风比城楼更烈,卷着沙石打在甲胄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元策一马当先,弯刀划破夜色,将第一个哨兵斩于马下。血溅在雪地上,像绽开的红梅,转瞬又被新雪覆盖。
激战至天明,黑风口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北狄的粮草被付之一炬,元策却也被流矢擦伤了左臂,旧伤新伤叠在一起,疼得他几乎握不住缰绳。
回到帅帐时,他左臂的绷带已被血浸透。军医刚要上药,他却先从怀中摸出那封信,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的血渍,信纸边角被刺穿了个小孔,正是流矢擦过的地方。
“还好……”他低声喃语,像是松了口气。
军医在一旁看得咋舌,这封信竟比将军的伤口还重要。
京城的将军府里,姜稚衣正对着沙盘发呆。明澈在旁边摆弄着小木人,把代表北狄的黑木人一个个推倒,嘴里喊着“爹爹必胜”。知意则趴在桌前,给纸上的盔甲涂颜色,金色的颜料涂得满身都是。
“娘亲,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呀?”知意举着画纸问,上面的将军骑着马,马尾巴上还系着只纸鹤。
姜稚衣接过画纸,指尖拂过那只歪歪扭扭的纸鹤,忽然觉得心慌。昨夜她做了个噩梦,梦见漫天风雪里,元策的披风被血染成了黑红色。
“快了。”她笑着揉了揉女儿的头,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三日后,暗卫带回了元策的回信,还有他左臂换下的绷带,上面的血迹已发黑。姜稚衣把绷带埋在梅树下,对着那坛梅子酒坐了一夜。
“青禾,”天快亮时,她忽然开口,“备车,我要去趟兵部。”
她要知道雁门关的真实战况,要知道他到底伤得重不重。
兵部尚书见她来了,先是一惊,随即叹着气把最新的军报递过来:“北狄主力退守野狼谷,元将军……昨夜奇袭黑风口,烧了敌粮,只是……”
“只是什么?”姜稚衣的声音有些发紧。
“只是他左臂中箭,怕是伤了筋骨。”尚书看着她发白的脸,连忙补充,“医官说无性命之忧,只是需静养。”
姜稚衣捏着军报的手微微发抖,却忽然笑了:“我就知道,他答应过我的,会平安回来。”
回到府中,她写了封信,里面夹了片晒干的梅花瓣。
“……明澈说,等你回来,要跟你学射箭。知意把你的盔甲画成了金色,说这样像太阳。我在梅树下等你,酒已温好,就等风雪停了。”
信送出的第十日,雁门关传来大胜的消息——北狄因粮草断绝,被迫退军三百里,元策率军追击,大获全胜。
将军府里,明澈举着捷报在院子里狂奔,知意把所有纸鹤都挂在了梅树枝上。姜稚衣站在梅树下,望着雁门关的方向,忽然听见熟悉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她抬头,看见玄色披风在风雪中格外醒目,那个熟悉的身影正翻身下马,一步步朝她走来。他左臂还缠着绷带,脸色苍白,却笑得像个孩子。
“我回来了。”他走到她面前,伸手拂去她发间的落雪。
“嗯。”姜稚衣踮起脚尖,在他冻得发红的脸颊上亲了口,“酒温好了。”
梅树下的积雪被踩出咯吱的声响,两只纸鹤从枝头飘落,一只落在他的盔甲上,一只落在她的发间。远处,孩子们的笑声混着风雪声传来,像首最动听的歌。
烽火已熄,家书抵万金。原来所有的等待,都只为这一刻——你平安归来,我恰好还在。
元策回府的第三日,京城飘起了入冬的第一场雪。姜稚衣坐在暖阁里,看着他笨拙地给知意削木簪,削坏了三四块梨木,指尖被刻刀划了道小口,却浑然不觉。
“爹爹笨死了!”知意抢过木簪子,举着跑去找明澈炫耀,“你看爹爹削的歪脖子梨花!”
明澈正缠着元策讲黑风口的战事,闻言凑过来看了眼,一本正经道:“妹妹不懂,这叫暗藏锋芒。”
姜稚衣忍不住笑,递过帕子让元策擦手:“伤还没好,偏要逞能。”
他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薄茧蹭过她的腕间:“在边关总想着,回来要给你们做些什么。知意想要木簪,明澈想要新的箭靶,还有你……”他低头看她,眼里的雪光映着暖意,“想要的梅子酒,该开封了。”
梅树下的酒坛被青禾抱进来时,还沾着未化的雪。元策亲自开封,醇厚的酒香混着梅香漫开来,暖阁里顿时弥漫着甜丝丝的暖意。
“尝尝?”他给她斟了杯,酒液琥珀色,在烛火下泛着光泽。
姜稚衣抿了口,暖意从喉咙淌进心口,带着点微醺的热。她看着元策左臂的绷带,忽然想起那封被流矢刺穿的信,纸页上的小孔像个细小的伤疤,刻在她心上。
“黑风口那晚,怕不怕?”她轻声问。
元策举杯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的雪上:“怕。怕再也喝不上你酿的酒,怕看不到知意描红,怕明澈的箭术超过我时,没人喝彩。”
他说的轻描淡写,姜稚衣却知道,那晚的黑风口,风沙里藏着多少刀光剑影。她伸手抚过他左臂的绷带,那里的筋骨伤,怕是要养很久才能痊愈。
“以后不许再这么冒险。”她的声音带着点哽咽,“孩子们不能没有爹爹,我……也不能没有你。”
元策把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闻着她发间的梅香:“不冒险了。以后守着你们,看梨花一年年开,看孩子们长大,看这京城的雪,落了又化。”
暖阁外,明澈正教知意用弹弓打雪团,笑声惊飞了梅枝上的麻雀。青禾端来刚烤好的栗子,甜香混着酒香,在暖融融的空气里漫散开。
姜稚衣靠在元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忽然觉得,那些烽火狼烟里的担忧,那些书信往来中的牵挂,都化作了此刻的安稳。就像这坛梅子酒,经了岁月的酿,风雪的藏,才越发醇厚绵长。
“元策,”她抬头看他,眼里的笑意像盛着星光,“明年春天,我们带孩子们去旧马场吧。看看你种的紫藤开了没,看看我移的薄荷,是不是又爬满了石墙。”
元策笑着点头,低头在她唇上印下一个吻,带着酒的甜,梅的香。
窗外的雪还在下,落满了庭院,落满了梅枝,像在为这寻常的日子,覆上一层温柔的糖霜。而暖阁里的烛火,映着相拥的两人,映着远处嬉闹的身影,把所有的风雪,都挡在了门外。
原来最好的时光,从不是波澜壮阔的传奇,而是柴米油盐里的相守,是风雪夜归时的一盏灯,一杯酒,和一个永远等你回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