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死囚营的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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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中丞相府的地下密室,空气凝滞得如同坟墓。墙壁上跳跃的油灯光晕,非但未能驱散黑暗,反而将阴影拉扯得更加扭曲诡异,映照在诸葛亮那张如同石刻般冰冷疲惫的脸上。他面前摊开的,不是陇右的溃败军报,也不是张郃铁骑步步紧逼的噩耗,而是两份截然不同、却都指向同一个人的密件。
一份来自秘密牢狱的看守头目,字迹粗陋,语气却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囚犯陈远,于牢中竟以言语指点狱卒救治同监重病垂死者,其法怪异(言需”降温”、”洁净布”),然竟稍缓病势…囚徒间暗传其有”鬼手”之能,敬畏交织…”
另一份,笔迹沉稳老练,来自那位伪装成囚徒试探陈远的心腹“老周”:“…其人确通岐黄异术,理念迥异常医,重清创防”感染”(其自称),手法精准果断,近乎冷酷。谈及战阵之事,虽言语谨慎,然偶露峥嵘,似深谙小队袭扰、地形利用之法,思维刁钻狠辣,非寻常行伍…其对丞相…似有惧意,更深藏警惕,绝非甘于人下之辈。来历之疑,尤重。”
两份报告,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诸葛亮心头。妖人?奇士?细作?或是…某种他无法理解、却又在绝望中不得不去抓住的“变数”?
堂外隐约传来的骚动——又是一批溃兵涌入城中的哭嚎喧嚣——像一根根针,刺穿着他紧绷的神经。张郃的骑兵前锋已经逼近赤岸,距离汉中不过数日路程!殿后…殿后!这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坐立难安。无人!无将!无兵!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两份密报上。“非寻常行伍…深谙小队袭扰、地形利用…思维刁钻狠辣…”
一个极其冒险、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菌,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疯长。
启用他?用这个来历不明、身怀异术、极度危险的囚徒?让他去统领殿后?去对抗张郃的虎狼之师?
荒谬!这无异于饮鸩止渴!若是寻常时节,此人早该被严密看管,细细拷问,直至榨干最后一丝秘密,然后…人间蒸发。
但现在…不是寻常时节。现在是蜀汉国运悬于一线的危急存亡之秋!
诸葛亮枯瘦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帮助他维持着最后的清醒。利弊在脑中疯狂权衡:
利:此人能力诡异,或能出奇制胜。其求生欲望极强,为保命或能爆发出惊人能量。用之,或可延缓追兵,赢得一线喘息之机。且其与蜀中各方毫无瓜葛,无需担心派系倾轧。弊:失控风险极大!可能阵前倒戈,可能一触即溃,甚至可能借机遁逃,投靠曹魏!届时,不仅殿后失败,更恐资敌以贤,后患无穷!更深层的考量:这何尝不是一场终极试探?若他能成,哪怕只是残存,都证明其有利用价值,可暂且留之,以更严密手段操控,用于对抗强魏。若他败亡…正好借张郃之手,除去这个无法掌控、可能危及“天机”秘密的心腹大患!无论成败,自己似乎…都不亏?
死马当活马医。不,是驱虎吞狼,坐观其斗!
风险巨大,但相比于全军覆没的结局,这已是在烂苹果中挑选一个勉强能入口的。一丝冷酷到极致的决绝,取代了眼中的疲惫。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投向侍立一旁、如同影子般的董厥。
“去秘牢。”声音干涩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味,“提陈远。”
……
沉重的铁链拖沓声在阴湿的甬道中回荡。陈远被两名面无表情的甲士推搡着,再次踏入这间他曾被审讯过的地下密室。油灯的光芒刺得他久未见光的眼睛微微眯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更甚从前的压抑,仿佛暴风雨前死寂的闷雷。
诸葛亮依旧坐在那张案几后,但这一次,他没有抬头,也没有任何迂回。案几上甚至没有茶水,只有一枚冰冷的、黑沉沉的虎符,和一柄出鞘三寸、寒光凛冽的短剑,并排放在那里。
“街亭败卒陈远。”诸葛亮的声音如同从冰窖中捞出,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直接砸了过来,“汝之罪,擢发难数,本应立即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陈远心脏猛地一缩,垂下头,沉默不语。他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
“然,”诸葛亮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冰冷,“今国难当头,魏虏猖獗,追兵迫近,我军需勇士断后,以保主力安然南归。”
他终于抬起眼,目光如同两把淬毒的冰锥,死死钉在陈远脸上:“予汝一个机会,戴罪立功。”
陈远猛地抬头,眼中难以抑制地闪过一丝惊诧和…警惕。断后?against张郃?
诸葛亮无视他的反应,继续用毫无波澜的语调说道:“予汝兵卒五百。皆是新败之卒、触律之囚、待斩之犯。予汝地点:黑石峡。予汝军令:阻张郃先锋于此峡口,至少一日。一日之内,不得让一兵一卒越过峡谷!”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巨石,砸在陈远心上。五百人?败兵?囚犯?死囚营!去阻挡张郃的精锐先锋?这根本不是机会,这是让他去送死!用他和五百个炮灰的命,去换主力撤退的时间!
“一日之后,若汝未死,残部尚存,前罪可暂宥,另有封赏。”诸葛亮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若败…或逃…”他的目光扫过案几上那柄出鞘的短剑,森然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天涯海角,吾必诛之!且…”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凡与汝有牵连者,皆以同罪论处,鸡犬不留!”
威逼。利诱。赤裸裸的阳谋。
陈远站在原地,浑身冰凉。密室里只剩下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和他自己沉重的心跳。拒绝?立刻血溅五步!接受?九死一生,不,是十死无生!带着一群乌合之众,去对抗天下名将的精锐,守一天?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这确实是唯一的一线生机!至少,他能暂时摆脱这暗无天日的牢笼!至少,他能手握兵器,死在战场上,而不是像只老鼠一样被秘密处决!而且…万一呢?万一有奇迹呢?他脑中飞速闪过黑石峡的地形(王平撤退时似乎路过提及),闪过现代战术中利用地形以少胜多的战例,闪过那五百个同样被逼到绝路的“死囚”…
巨大的恐惧和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在他眼中交织。生存的本能最终压倒了理智的分析。他猛地抬起头,迎着诸葛亮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嘶哑着嗓子,几乎是用吼的:
“好!我去!”
诸葛亮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波动,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更加凝重。
陈远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但我有条件!”
诸葛亮眉梢微挑,示意他说。
“第一,这五百人,需由我亲自挑选!败兵囚犯我都要,但老弱病残、毫无战意者,我不要!第二,军械物资,需足量供给!弓弩、箭矢、刀盾、鹿砦、铁蒺藜、火油…凡守城所需,尽可能给我!第三,黑石峡防御,需全权由我部署!如何守,何时战,如何战,皆由我定!他人不得干涉!否则,恕难从命!”他紧紧盯着诸葛亮,这是他能争取到的唯一一点主动权,也是增加那渺茫生机的唯一筹码。
密室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诸葛亮凝视着陈远,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剖开。时间一点点流逝,压力大到令人窒息。
许久,诸葛亮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可。”一个字,重若千钧。
他拿起案几上那枚黑沉的虎符,却没有递给陈远,而是对董厥道:“带他去校场点兵。所需军械,凭此符调拨,一应便利。”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陈远身上,最后补充道,声音低沉而充满无尽的寒意:“记住汝之军令。记住…败逃之代价。”
陈远深深吸了一口这密室中冰冷腐浊的空气,不再看诸葛亮,转身跟着董厥向外走去。铁链在石板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在他身后,诸葛亮依旧端坐着,目光重新落回案几上的地图,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黑石峡的位置,眼神幽深如潭。
虎已出柙。是噬敌,还是反噬?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是一场用国运和无数性命作为赌注的豪赌。而那个来自异世的变数,已被他亲手推入了血火熔炉的最深处。
沉重的石门在陈远身后缓缓闭合,将密室中的无尽谋算与杀机,暂时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