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从炼狱到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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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仿佛直接在陈远的颅骨内炸开,将他残存的意识撕扯得粉碎。视野先是白得刺眼,瞬间又被浓稠的黑暗和灼热的冲击波吞噬。他感觉自己像一片被狂风扯碎的枯叶,五脏六腑都在巨大的震荡中移位、碎裂。耳膜在尖锐的蜂鸣中彻底失聪,世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嗡鸣和身体内部可怕的、沉闷的破裂声。
阿富汗,兴都库什山脉的某个无名山谷。他们这支精干的侦察小队,一头撞进了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RPG的尾焰撕裂了黄昏的宁静,埋伏在两侧绝壁上的重机枪编织出交叉火网,瞬间将前导车打成了燃烧的筛子。陈远只来得及看到侧翼战友老猫的头颅像个熟透的西瓜般爆开,猩红的浆液溅了他一脸,温热粘腻。下一秒,他乘坐的悍马就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掀飞,翻滚着撞向狰狞的山岩。
剧痛。难以言喻的剧痛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传来,尤其是左腿和胸口,仿佛有烧红的烙铁在里面搅动。浓烟、汽油和血腥混合的呛人味道塞满了鼻腔和口腔,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灼痛。他能感觉到滚烫的液体从额头流下,模糊了视线。黑暗如同粘稠的沥青,正一点点将他拖入深渊。
“坚持…住…”他试图发出声音,提醒自己还活着,却只吐出一口带着铁锈味的血沫。意识像风中残烛,明灭不定。他仿佛看到队长阿坤在燃烧的车辆残骸旁徒劳地朝他伸出手,嘴型似乎在喊着什么,但声音被淹没在持续的爆炸和枪声中,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他最后的感觉是身体下方传来的冰冷——冰冷刺骨的岩石,正贪婪地吸走他仅存的热量。
黑暗彻底降临。
……
痛!
无边的剧痛像苏醒的毒蛇,狠狠噬咬着陈远的神经,将他从虚无中硬生生拽了回来。不是那种爆炸瞬间撕裂般的剧痛,而是更钝、更深沉、仿佛从骨髓里渗出来的钝痛,伴随着令人窒息的干渴。喉咙里像塞满了滚烫的沙子,每一次吞咽都像在吞咽碎玻璃。
他猛地睁开眼。
眼前不是燃烧的悍马残骸,也不是兴都库什山脉灰黄的天空。
是地狱。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如同实质,狠狠灌进他的鼻腔,混合着粪便、内脏破裂和尸体腐败的恶臭,几乎让他再次窒息。视野被一片刺目的猩红和污浊的土黄占据。他正脸朝下,半埋在层层叠叠、冰冷粘腻的尸体堆里。一张扭曲发青、凝固着巨大惊恐的脸几乎贴着他的鼻尖,空洞的眼窝直勾勾地“瞪”着他。一只断手,手指僵硬地蜷曲着,就搭在他的脸颊旁,冰凉得瘆人。
“呃啊…”陈远猛地侧头呕吐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吐出的只有酸水和胆汁。剧烈的动作牵扯到全身的伤口,尤其是左肩胛骨附近,传来一阵钻心的锐痛,让他眼前发黑。
“怎么回事?我在哪?”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爆炸?伏击?俘虏?不!眼前的景象完全不对!这些尸体身上穿着的,是破烂的、沾满血污和泥泞的古代甲胄!皮甲、镶嵌着金属片的札甲、简陋的皮盔……武器散落一地,折断的长矛、豁口的环首刀、破旧的木盾……这绝不是现代的战场!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混乱和恐惧。他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从令人作呕的尸体堆里向外挣扎。每动一下,都伴随着骨骼的呻吟和伤口的剧痛。冰冷粘稠的血浆浸透了他身上破烂不堪的、似乎是某种耐磨布料的衣服(残留着现代军绿色?),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终于,他半爬了出来,靠在一具相对完整的尸体上,大口喘着粗气,肺叶火辣辣地疼。他迅速扫视四周。
目之所及,一片人间炼狱。
尸骸枕藉,层层叠叠,铺满了整个山坡和谷地,一直蔓延到视线尽头。乌鸦在低空盘旋,发出不祥的聒噪,毫不避讳地啄食着暴露的腐肉。秃鹫则落在更高的尸堆上,冷漠地审视着这场盛宴。空气中弥漫着死亡和绝望的气息,浓得化不开。
他辨认着旗帜。一面残破不堪、斜插在尸堆上的大旗,沾满血污,但依稀能辨出上面是一个巨大的、古朴的篆字——“汉”!旁边还有一些小旗,上面似乎是“马”、“王”等字样。
“汉?马?王?”陈远大脑飞速运转,混乱的现代记忆和业余的历史知识碎片激烈碰撞。“三国?蜀汉?街亭?!”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他脑中炸响!他猛地抬头,望向山坡上方。
景象印证了他的猜测。
山坡上,一支明显处于绝境的军队在勉强支撑。他们的旗帜是“汉”,士兵们大多穿着深色或土黄色的简陋军服,许多人嘴唇干裂起泡,眼神涣散,瘫倒在简陋的营垒边,徒劳地舔舐着岩石上根本不存在的湿气,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这是极度的脱水!他们被断了水源!
而山下,一支军容严整、杀气腾腾的大军正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来。他们的旗帜上是大大的“魏”字!士兵装备明显精良许多,披甲率更高,刀盾手在前,长矛手居中,后排是引弓待发的弓箭手,队形严整,沉默地推进,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放!”山下传来一声模糊但威严的号令。
嗡——!一片密集的黑色箭雨腾空而起,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狠狠砸向山坡上蜀军的阵地!
“举盾!举盾!”山坡上传来嘶哑绝望的呼喊,但回应者寥寥。疲敝的蜀军士兵动作迟缓,许多盾牌早已破损或遗失。
噗噗噗!箭矢入肉的沉闷声响连成一片。惨叫声、咒骂声、绝望的哭嚎声瞬间爆发。本就摇摇欲坠的防线瞬间被撕开无数缺口。一些勇敢或绝望的蜀军士兵试图发起反冲锋,但刚冲出几步,就被山下魏军精准的箭矢射倒,或是被迎面而来的、如林的长矛捅穿、挑飞。抵抗如同投入火炉的雪花,迅速消融。
魏军指挥官(陈远认出那旗帜是“张”?张郃!)稳坐中军,冷静地挥动令旗。魏军步兵方阵开始有条不紊地推进,如同巨大的磨盘,冷酷地碾压着蜀军残存的抵抗力量。他们分工明确,配合默契,收割着一条条垂死的生命。山坡上,蜀军的建制彻底崩溃,士兵们像无头苍蝇般乱窜,互相践踏,只为逃离这血肉磨坊。
绝望!比阿富汗山谷伏击更深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陈远的心脏。这不是小规模的遭遇战,这是一场注定全军覆没的战役!他刚刚从一个炼狱挣扎出来,转眼就掉进了另一个更加血腥、更加原始的炼狱!
喉咙的干渴如同火烧,左肩的伤口每一次心跳都带来剧烈的抽痛。他看着山下越来越近的魏军绞杀阵线,看着山坡上如同待宰羔羊般崩溃的蜀军残兵。求生的欲望在绝境中疯狂燃烧。
不能死在这里!绝对不能!
他目光扫过身旁一具还算完整的蜀军士兵尸体,咬紧牙关,忍着剧痛和恶心,伸手摸索。水囊!他摸到了一个干瘪的水囊,用力扯下,拼命摇晃——空的!他又摸向士兵的腰间,手指触碰到一件冰冷坚硬的东西——一把带着豁口、沾满黑红血痂的环首刀!
几乎是本能,他死死攥住了那粗糙的木柄。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一丝异样的真实感。
活下去!无论如何,先活下去!
他深吸一口带着浓烈血腥和尘土味道的空气,强忍着眩晕和恶心,开始用还能活动的右手和膝盖,拖着受伤的左半边身体,向着山坡上方——那片混乱但暂时远离魏军主攻方向的尸骸堆深处,艰难地、一点一点地爬去。每一步都留下触目惊心的血痕。
炼狱的画卷在他身后缓缓展开,而他,这个来自异世的灵魂,正带着满身伤痕和一颗被恐惧与求生欲填满的心,试图在尸山血海中,寻得一线渺茫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