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秋声回家时，客厅里只亮了一盏台灯。陈晓亮在看报。墨绿的灯，发出暖黄的光，附在褶皱的报纸上，复古又怀旧。
    “妈妈呢？”陈秋声在门口放好鞋子。
    “嗯……”陈晓亮皱眉头，思考一会儿，“跟她的姐妹交流舞蹈去了，这个点快回来了。”
    刚说完，楼道里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
    方花打开门，勾起小高跟，啪嗒一声放鞋柜里，“今天学得可辛苦了。”
    “又看到那小孩了。一点事没有，活蹦乱跳的。”方花很疑惑，在店门口愣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年轻人好的快？要么就是你看错了……”陈晓亮回答。
    陈秋声找好睡衣，说道：“他是我同学，路上没站稳才摔了。”
    客厅里的两人分分点头。
    夜里，将近十一点半，陈秋声躺床上准备睡觉。
    “嗡——”手机响了，上边名字标着“柚子”。
    陈秋声：“怎么了？”他的声音微哑，与夜融在一块。
    话筒里没回应，只传来轻微的抽噎声。过了几秒，才有断断续续的话。
    “陈……我，我……去你，那里……”林柚之的声音很小，有点乞求的意味。
    直觉告诉陈秋声，林海搞幺蛾子了。他把声音放缓，说道：“深呼吸，不好说话的话，你听我说，好吗？”
    “嗯……”回答伴随着抽噎声。
    陈秋声听了一会儿，才说：“我去找你吧，你在——”
    “我在……你的，下面。”
    陈秋声立马从床上坐起来，林柚之怎么知道的呢？来不及想那么多，陈秋声说了一句：“等我。”
    木门着急地发出声响，嘎吱嘎吱的回荡。
    “林柚之？”陈秋声在楼底下问一声，感应灯闪着白光，亮了一小片。
    旁边的绿化带动了一下，哆哆嗦嗦，抖出一个身影，细小的声音传来，“我在这……”
    “诶哟，躲在这。”陈秋声走过去，拉起蹲着的林柚之。
    林柚之不愿抬头，只能看清额头上密密的汗。他浑身都在颤抖，像被摇晃的枝丫。
    陈秋声环住他，手掌在后背轻轻抚摸，“好了，别怕。你慢慢说，或者……你不愿意说我就陪你。”
    林柚之在怀里，蹭掉了额头的汗，眼泪、鼻涕不由分说地，挤进陈秋声衣服里。
    他已经很久没被抱过了，夜晚的双臂只能环住半身，抱不完全。
    林柚之也学着陈秋声，环抱不属于自己的温度。
    感应灯灭了，周围又陷入沉寂。在黑暗里，林柚之慢慢适应了。他后知后觉，两个人好亲密。
    他放开手，稍微挣扎一下，拖开了怀抱，看向陈秋声。
    眼前的林柚之，一副湿红的眼眶，鼻头也泛着不正常的红。
    “我……太没用了。他被人讨债，说要、把我，抓过去……钱，拿走了。”把经历的说一遍，无疑是在挑起伤口，开口只剩下委屈。
    陈秋声用手指擦去他眼角的泪，说道：“这是你父亲的错，你没有办法对吗？”
    面前的少年点头。
    “是啊，所以你没错。相反你很优秀，总是想办法往好的方面走……”陈秋声的声音像是低吟出来的，缓慢而温和，抚平了林柚之。
    陈秋声感到他渐渐平静了，才说，“你暂时回不了家，那……”
    林柚之原本还在听，忽然眼睛睁大了，一溜烟跑到草丛后面。
    “你的同学啊？快让他上来，下面黑。”方花在楼上说。
    “妈，你吓到人了。”陈秋声回头，看到一脸笑容的方花。
    方花也没觉得不妥，回道：“呀，放心……”于是转身关窗。
    林柚之还没出来，陈秋声对着他说：“小猫咪，快出来。”
    林柚之也觉得不好意思，勾着身子走过去。陈秋声拉起他的手，走上楼。
    木门再一次发出嘎吱响，又一声关上了。陈秋声带人去了房间，找出一套稍小的衣服，“你先去洗澡吧。”
    看着林柚之进了卫生间，陈秋声才从房间退出来。一回头，看见方花和陈晓亮两张放大的脸。
    “怎么回事？”陈晓亮双手交叉，“偷偷谈恋爱？那女孩……”
    “眼睛看报纸看多啦！？”方花一把拍过陈晓亮的脑袋，“是男孩子！”
    陈晓亮捂着脑袋，嘀咕道：“两男的，就不会谈？”
    陈秋声把两人带到客厅，简单说了一下事情。方花听着快哭了，她一辈子没尝过什么苦。
    方花心一横，说道：“怎么有这样的父亲？苦了孩子，根本没有办法。我去跟老师反应。”旁边的陈晓亮表示认同。
    方花看了看儿子，“别让你……好好照顾啊，这么晚了。”她拉着陈晓亮回了房间。
    客厅的灯缓缓熄灭，陈秋声也回了房间。
    一片漆黑，只剩月亮的微光，林柚之笔直地站在里面。“把我吓一跳，快去床上躺着。”陈秋声说道。
    林柚之不动，问：“那你睡哪？”
    陈秋声有点强硬地把他推到床边，回答：“我有准备好的床垫，睡地下。”
    林柚之又不动了，陈秋声哭笑不得，“伤心成这样，再睡地上，我是不是虐待你了？”说完，把他推倒，塞进被窝里。
    许久没躺过地板了，陈秋声感受这独特的视角，有点不适应。
    床上很安静，他都以为林柚之睡着了。结果，上面传来林柚之的声音，“我太麻烦你了。”
    他一下没回答上来。他包容着林柚之的一切，林柚之却越不像从前，还是说……
    “你以前不这样啊，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又很暴躁的，王子吗？”
    林柚之也意识到了，这是曾经他们打架时，夸自己的话。
    “你也变了，你不是又欠又贱中等生吗？”
    陈秋声大概知道是自己自损说的，只得认下。
    陈秋声：“嗯，我后悔了，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听声音，林柚之缩进被窝里了。陈秋声继续说，“你像太阳，所以在我这里，多刺眼一些吧。”
    林柚之迟疑地回道：“我只是……你对我太好了，我凶不起来。”说完，他便脸红了，虽然陈秋声看不见。
    其实他想说，陈秋声身上总有无尽的包容，好像坠进了云朵棉花里，心脏也捏软了。
    他仅有的温柔时光，是母亲。所以，陈秋声身上温和而平静的感觉，让他总有亏欠，止不住一再低头。
    “那……我还是喜欢你凶。”
    陈秋声很突兀地打断了，他的情绪。
    “滚啊。”林柚之骂了一句。
    床边冒出陈秋声的脑袋，对着他笑，“对，就是这样。”
    林柚之慌张地进了陈秋声的眼睛里，他的脸又发烫了。
    他又窝回被窝，面向墙，不在理会陈秋声。
    “我的被子是不是很好闻？”有没有我的——”
    “滚啊！”这一声很大，说完林柚之就后悔了，肯定会被叔叔阿姨听到的……
    他从被子里出来，直接靠墙睡觉。
    
    

    作者闲话：

    每天醒来竟然是“还债”。